有人接应,神气地哼了一声:“本姑娘有什么好害怕的?区区牢房怎能关得住我陈飞燕。”停了片刻,又问:“不知哥哥嫂嫂要何时动手?”
朱寿啊了一声:“你哥哥嫂嫂还没来,却只有我一人。”
陈飞燕也惊地啊了一声,说道:“只有你一个人!为何也被贼兵抓了进来?”
朱寿叹道:“本打算来探监,因与士兵争吵,被诬陷入狱。”
陈飞燕幸灾乐祸,咯咯笑道:“倒是老天垂怜,知道本姑娘在此受苦,便派你来这陪我解闷。”笑了片刻,觉此话不妥,惭愧地道:“你不该为我冒险。”
朱寿道:“为了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即便不能救你出去,能在此陪你解闷,哪怕共赴黄泉,我也绝无怨言。”
听了此话,陈飞燕双颊晕红,羞得转过身去,不再言语,心想着,朱寿小子对我倒是痴心,模样也还过得去,只可惜武艺太差;转又想那姓白的书生,模样长得俊朗,武艺也高,只可惜跟块木头似得,也不知究竟对我喜欢不喜欢……少女之心,思绪万千。
朱寿乃风花雪月的能手,更具风趣幽默的本事,不消片刻,又与陈飞燕说起话来,时而逗得陈飞燕咯咯而笑,时又惹得人噘嘴跺脚。二人交谈甚欢,各自讲了自己的事,又问对方之事,全然忘记身处狱中。朱寿忽道:“我与令兄既然兄弟相称,不如也叫你飞燕妹妹如何?”
陈飞燕感觉被占了便宜,挽袖便想揍那朱寿,却发现过不去朱寿的牢间,气得直跺脚:“看你乳臭未干,该唤本姑娘为姐姐才对。”
一个要做哥哥,一个要当姐姐,二人争论不下。朱寿道:“我俩不妨比一比年纪,我是辛亥年出生,你却是哪一年出生?”听了朱寿是辛亥年出生,陈飞燕高兴地道:“这可巧了,我也是辛亥年出生。”原来二人竟是同岁,朱寿大喜,接着说了自己的出生月份和日期:“我是十月廿七日出生,你又是哪月哪日?”陈飞燕听了,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朱寿小子,先唤声姐姐来听,本姑娘大你三个月多了几日,乃七月廿……”忽想到男女定亲之日,有交换生辰八字之说,便连忙住了口。
朱寿喃喃自语,轻轻细道:“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女大男三岁是抱大金砖,女大男三月却只抱了块小金砖……”此话却被陈飞燕听了去,心里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大金砖、小金砖,从来只听过女大三岁的说法,女大三月之说定是朱寿小子杜撰……这小子厚颜无耻,卑鄙下流!”却不敢拿话反驳,只好装作没听见朱寿说的话,心里滋味也说不清是喜是怒。
月上柳梢,夜深人静,陈飞燕交谈的累了,先自睡去,朱寿却无睡意。牢里只留下张山、李司两名狱卒看守,二人正喝着酒,针砭时弊,调侃天下。
张山忽问李司:“安化王挥兵十万,讨伐宦官刘瑾,依你之见,胜算如何?”
李司抿了一口酒,小声说道:“看似师出有名,实则包藏祸心。”
张山赶紧让其禁声,自己却接着又道:“安化王挑起战端,少不了生灵涂炭,乃天下罪人也;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安化王不起兵,任由那昏庸无能的朱厚照当皇帝,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唉,当真是‘战,百姓苦;不战,百姓苦。’”
李司骂道:“朱寘鐇胜了也好,朱厚照胜了也罢,管他娘的谁做皇帝,老子只需天天有酒喝便好!”说完,与张山干了一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朱寿被狱卒辱骂,不敢发怒,说道:“两位大哥只说对一半,朱寘鐇包藏祸心不假,当今皇帝却并非昏庸之主,罪魁祸首乃奸贼刘瑾。”等张山、李司看过来,接着又道:“张永统领神机营,谷大用提督西厂,魏彬总领三千营,以及锦衣卫、五军营几乎全部皇宫禁军,皆为刘瑾党羽;当今皇帝根基未稳,任由奸贼摆布,只需时机一到,将奸贼铲除,皇帝自当勤政为民,还天下一个太平。”
二人听后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张山叹道:“孝宗在位时,躬行节俭、勤于政事、驱逐奸佞、励精图治,天下百姓无不称赞,只可惜英年早逝……若先帝能多活几年,岂容那奸贼猖狂?”
思及父皇,朱寿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随又收起泪水,强自忍受,说道:“皇帝登基时,才十四岁,不仅遭刘瑾摆布,还受百官谴责,天下人更不吝唾弃,我想皇帝过的日子,还不如普通百姓呢……”
李司微醉,胡言乱语:“小兄弟说的不对!皇帝日子再不好过,岂是平民百姓能比的?想那花不完的银子,喝不完的美酒,还有后宫三千佳丽,即便让我只做一天皇帝,死也无怨。”
朱寿摇头苦笑:“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就像李司兄弟说的,只需每天都有酒喝便好,两位大哥,可否将酒赏我喝一杯?”二人与朱寿谈得高兴,赏了一杯。朱寿接过酒杯,仅尝了半口,噗地一声吐出,道:“这……这酒,岂是给人喝得?”二人大怒,正要发作,却见朱寿摸出银两,说道:“这里有些银两,劳烦兄弟买些好酒好菜来吃,剩下的权当路上的辛苦钱。”
张山接过银子,足有十两银子,说道:“既然小兄弟豪气干云,我张山也不图你的辛苦钱,剩下的银两,明晚再拿去买酒,如何?”
朱寿答道:“张山兄弟作主便是。”
一炷香工夫,张山买来酒菜,分给了朱寿一些,三人隔着牢房,吃着酒,谈天说地,直呼快哉快哉。
三人熟悉起来,第二晚又买来酒菜同吃。朱寿嘴甜,兄弟长兄弟短叫个不停,忽问:“两位兄弟当差多年,不知月俸能有多少?”
李司叹道:“像我这等苦差,能有几个俸银,还不够买酒的钱!”
朱寿又道:“听闻牢狱里当差,油水甚多……”
李司听了气不打一次来:“牢狱里的油水是不少,都让牢头领了去,留给我的还不够塞牙缝呢。”
张山也来诉苦,说道:“当差大半辈子,家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当也没有……”
二人吐了一肚子苦水,发了许多牢骚,这时,只见朱寿掏出一叠银票,全是一百两一张,递给了二人,说道:“两位兄弟且先收下,我有一事相求。”
张山接过银票,粗略一看,约莫有十多张,激动地抖着双手,又朝李司看了一眼,对朱寿说道:“小兄弟不说我也知道,我与李司收了银子,必定会设法救你出去。”
朱寿道:“不瞒两位兄弟,隔壁那位姑娘是在下的意中人,还请兄弟一并通融。”
二人听了,显得极为难,想要推辞又不舍到手的银两,嗫嚅道:“此女……烧毁军队粮草,乃大罪,恕我……实在……无能为力。”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朱寿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说道:“这已是我身上全部财物,此玉佩至少能当个三千两银子,还请两位兄弟帮忙则个?”
李司接过玉佩,见其白璧无瑕,晶莹剔透,确乃上等之物,惊地倒吸了一口气,与张山悄悄商议过后,说道:“有了这些银两,还当个鸟差,大不了从此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卯时城门才开,到时候换上公差服,我们一起逃出城去。”
卯时刚到,朱寿、陈飞燕换上公差衣服,同张山、李司一起出了城,双方告别各自离开,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