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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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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么喜欢做爱吗?”

    父亲的右手用力拍打在桌面,大声怒吼著。

    这声怒吼,直冲著想赶快把晚餐吃完,像往常一般出去玩的我,而这句突然脱口而出的话,也让家中所有成员停下了筷子。

    只见这一瞬间,连空气都停止了。

    母亲、读小学的弟弟和我,谁都不敢抬起头看父亲。也因为重力拍打桌面的关系,父亲的筷子从狭长的餐桌上滚落到地面。

    父亲的个子不高。

    如果把 (注1)出现的波平加上了胡子,那就是父亲的样子,不过和波平不一样的是,他脸上很少露出笑容,而且总是透过银框的眼镜,一直监视著我。

    小学低年级时,我看到了学校通知单,上面写著“个性内向”。上课从来不曾举过手,即使老师问话,也回答不出什么来,只能低头看著地板奇*shu$网收集整理,不敢正视老师。就算老师把耳朵贴近我的嘴边,还是听不到我那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在家中一直被教唆著“去做这个”、“去做那个”,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一直被大吼的我,在没有父母亲的学校中变得什么都不会,深怕如果做了不必要事就会被骂。我,总是对人们的目光感到恐惧。

    父亲的管教非常严格。

    举例来说,从吃饭时饭碗、筷子的拿法开始,只要手臂一碰到桌子,父亲就会毫不留情地打过来。当然,在吃饭的时候更是不可能让我们看电视。

    吃晚饭时,一定要对父母报告当天的事。

    父亲、母亲、两个弟弟以及我,一共五个人围坐在桌边,我和两个弟弟便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包括上课、老师和朋友,一五一十的向父母报告。在别人看来,这般和乐融洽的景象,可能会觉得这是个好家庭。但我总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会被斥责。所以,在学校一向畏缩的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报告的事。

    “你今天在学校如何呢?”

    “没什么…”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没什么…”

    这是我一贯的台词。说完后,就避免和父亲的目光相会默默地动著筷子。

    在我的记忆中,吃饭时很少快乐地欢笑,心只想著赶快把饭吃完,然后去看自己想看的电视节目。

    在严肃的父亲旁边,不常说话的母亲总是不会多看我们一眼。据说如果是因为母亲的关系而被斥责的话,这个小孩总会被拐著弯说“你真是没有教养”。

    “这都是为你好,这都是为你好…”

    真的是这样吗?不过,这是母亲的口头禅。

    拥有穿著和服(注2)资格的母亲,在家中经常穿著和服。她,顺从、听从丈夫的话,悉心服侍他,就人们的眼光来看,是个理想的妻子。

    可是对我来说,“理想的妻子”和“理想的母亲”实在有著天壤之别。母亲总是要求我成为一个成绩好、礼仪端正的“理想的小孩”,可是,我绝对不是这样的孩子。

    我几乎每天都有补不完的习,像是升学补习班、学钢琴、算盘、作文、学书法等等,然后“这都是为你好”的话又不断地重覆在我耳旁,可以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曾经被父亲说“姿势太差”而被逼著去学武术,后来又一度要我去学日本传统舞蹈,不过在我拼命的抵抗之下,总算是不用去学了。

    放学后,赶著到补习班上课,补习完后,回家吃著那顿气氛凝重的晚餐,吃完晚餐后,母亲又会以“这都是为你好”的理由要我去用功。

    “我的教育方针没有错误。”

    说完后母亲的眼梢就吊得更高了。

    如果父亲因为工作而晚回来那就还好。

    但如果早回来的话,他就会把有岛武郎的“一房葡萄”之类的小说递给我,然后强迫我大声地念这本书,再把这本书重抄一遍。之后的三十分钟到一小时之间,父亲一定会拿著尺站在我椅子后面。接著,就只能听到尺轻拍在父亲手掌上的声音。

    “你的背驼了!”

    “注意力不够!”

    只要一发现有缺点,父亲就会高举手上的尺,二话不说地往我手上“招呼”。这时,我的身体就会出现一阵的震动,也因此我的两支手腕、手上的指甲总是红肿的。“如何不激怒监视我的父亲”,我的脑中只想到这个。

    通常,一般的小孩子都会想和父母交流、沟通,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严格的父亲,都会刻意地避免和他交谈。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事了。

    那个时候,有一部无论如何都想和朋友一起去看的卡通动画电影,叫做“白鸟湖”。虽然很想去,可是我知道如果向父母请求的话,一定不会被允许。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是和朋友到街上去玩,也算是不良的行为。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非常想去,所以在无法抑止这个冲动下,就偷偷地跑去看了。

    结果还是被父母知道了。回家的时候先是立刻被母亲念了一顿,等父亲从公司回来后,又是一顿大骂和毒打。我的脸被赏了耳光,一回、两回、三回。

    “为什么不可以去呢!?”

    我虽然哭叫著抗议,但回应我的,却是另一阵痛打。因为眼泪的关系,父亲的影像以及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都变得看不见了,只能听到正在挨揍的声音。

    “为什么会被打呢?”心中只想著这个问题。

    夜,我将脸埋在枕头里哭泣。

    “到了国中时我绝对要逃离这个家!”

    我在心中不成声地呐喊著。

    “真是丢脸,真没面子!”

    小学快结束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的口中,总是只有这句话。

    我渐渐地发现,父母亲并不是为我的事情著想,他们只是在意世人的眼光而已。

    当然,到了快要进国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和“入学考试”这个名词打起了交道,每天放学到补习班报到,回家后就被叫去念书。

    父母亲想要我上偏差值(注3)高达60的私立女校,可是我想上的是男女合校。如果要进私立的男女合校,就必须进行国语、算数、理科、社会这四科的测试。私立的男女合校,都是一些偏差值高的学校,想进这些高水准的升学私立合校,是非常困难的。不过为了应付考试,我只读国语和算术这两科。

    结果我考上了区立国中,而且还是特地迁移户籍,才进得了这间高升学率的国中。

    到国中一年级为止,为了不使父亲生气,我还是努力地用功读书。

    如果说有为了进好一点的高中而努力读书的学生,那么当然也会有跟不上学业的学生。在升学率高的国中里,功课不好的学生和优等生之间的差异是非常大的,而成绩跟不上的学生,很快地就会走上不良少年之路。

    小学在一起的朋友,现在都进了当地的国中就读,而独自越区就读的我,能做的就只有读书了。也因为这个原因,期中和期末的考试成绩,我都在全年级的十名之内。

    可是,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在班上得到第一名。

    身高既不高,长得也不吸引人,我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女孩子。像有一个女同学叫做山口,她既会弹琴也会读书,还曾在学校的活动中为全校的同学演奏校歌;考试的成绩张贴在走廊时,她也常是全年级的第一名,总之就是全部都很优秀,除了体育之外,所有的成绩都是5,也就是所谓A级的才女。像我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拿到全班的第二名而已,始终无法超越那个女同学。

    “山口这么有才能,那你呢?”

    “山口的平均分数是多少呢?”

    只要一有什么事,母亲总是拿我来和她做比较。

    有一次,我数学考了90分,因为从以前开始数学就是我很棘手的科目,所以从老师手上接到考卷的那一瞬间,我不禁“耶~”地在心中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然后我将考卷小心地折起来放到书包中,高高兴兴地回家,想说这次一定可以被称赞了。

    “妈,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数学考了九十分喔!”

    “山口得几分呢?”

    “………”

    “竟然还错了四题,为什么不会呢?”

    “………”

    “山口反正都是一百分吧!”

    “………”

    我自己最了解我没有办法达到。

    “你的努力不够。”

    母亲总是这样对我说。

    我就算再努力还是如此。

    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这样的结果,永远得不到一句称赞的话。不论我再怎么努力,依然无法追上那个人,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很讨厌“努力”这两个字。

    “努力”不是美德。拼命努力,只为了让别人认可的人,只是一小部分。

    在努力过后,只希望能被别人认同我所做的努力。

    这大概就是我所渴望的吧!可是我明明已经努力过了,却无法得到认同。不被认同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他们不了解呢?为什么他们连一句赞美都不肯说呢?

    我每天一直被这样不快乐的心情烦扰著,一直被压抑著。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甚至没有想过,其实自己想做的事还有梦想的东西,就是这个。

    那时我满脑子所想的,只是希望别人能够称赞我。

    努力用功使成绩好的话就不会被骂,所以每当被老师或朋友称赞“你真是会读书”时,我就会觉得很有优越感。因此就算我很讨厌读书,但是为了想得到别人的赞美,我还是会努力读书。每当周围的人对我投以赞美的眼光及声音时,因为不是恶意的,所以即使不喜欢,我依然会忍耐地读下去。

    我,只是想得到别人的赞美而已。

    只是想从父母亲的口中得到一句“你已经努力了”这样一句话而已。

    注1∶“”是日本家谕户晓的漫画及卡通。

    注2∶由于日本和服的穿法都有一定的技巧,而且一个人是无法穿上的,所以必须经由学习才知道方法,否则一般人是不会穿著的。

    注3∶偏差值是指在智力以及学力测验中,这个人的得分在平均水准中是在什么程度的数值,水准愈高,偏差值也就愈高。

    对国中生的我来说,歌舞伎町的霓虹灯有著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和暴走族的他约会,也开始坐著他的车一起飙车。那是我第一次清楚确认自己在什么地方,不是在家,也不是在机车后座,而是在这个叫新宿的危险地方。夜晚歌舞伎町的霓虹灯眩目地闪烁著,追求危险气氛的少女们,热衷地沈迷在这异常的气氛里。

    当时的歌舞伎町,有很多高中生非常爱去的迪斯可舞厅,只要五百日元,就可以跳舞跳到早上,还有无限的食物和饮料供应,所以相同年纪的同伴经常聚集在这狂欢。虽然如此,但当时五百元对一个中学生来说,可说是一笔很大的金钱。

    那时在舞厅里最常放的音乐,就是芭娜娜拉玛的“维娜斯”以及凯莉.米洛的歌,除此之外就是“DEADORALIVE”的音乐。

    只见大家都模仿电影“捍卫战士”中汤姆克鲁斯的样子,披著MA-1的皮衣,提著 SAS的手提包,腰上绑著BORDER的衬杉,在JOPARRS的裤子之上,还穿著Reebok或是 K-SWISS的球鞋,不过我们的MA-1都是使用YKK拉链的日本制品。我们还曾经因为很想要真品,而跑到上野AMEYOKO附近的店里偷过。

    有时去迪斯可的五百元也常凑不到,所以如果很想去的话,就会去当扒手,不然就是用恐吓的方法来凑。

    新宿车站的付费置物箱以及付费公共厕所,都是我们的根据地。

    和伙伴一起到百货公司,表面上是去看衣服,实际上将喜欢的衣服拿进试衣间之后,不是穿在衣服头就是把它塞到包包中,然后趁伙伴在和店员谈话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带走。

    接下来就抱著战利品”化品和洋装,到新宿车站地下的付费厕所。在被称为“五 十元厕所”的那个地方,是不可能让醉鬼以及流浪汉进去的,所以里面很干净,而且只要一个人将钱投进去的话,不管几个人都可以进去。这个不常有人来的空间,就是我们绝佳的隐藏地。

    接著,我们将排列在厕所洗脸的战利品,全部穿戴在身上。穿上成熟的黑色套装,再涂上一点口红的话,就完全看不出是国中生的样子。如果说学校的制服是学生的象徵,那么套装及口红就是大人的制服了。大伙一边照著镜子、一边以赞美的心情与其他人互相比较。其实大家内心所想的都是一样。

    “我比她们还可爱。”

    剩下的战利品放在付费置物箱后,我们就去歌舞伎町玩。

    当时新宿的歌舞伎町,就像是现在涉谷的中心街道。

    聚集在这个街上的孩子们,只有对朋友们非常坦诚且温柔,但是却很讨厌社会及大人。

    这些人,有著同父异母的兄弟的美惠子;因为生病早退,回到在家中看到母亲和不认识的男人睡觉的由美;远足的便当里面,总是只有冷掉的麦当劳汉堡的恭子;因为反对母亲改嫁而不去学校的理佐;被大白天就在家喝酒、患有酒精中毒的父亲殴打的诚一;因为付不出伙食费,而在收钱时一个人呆然面对的绘里;不知道送过几次割腕自杀的母亲去医院的勇树;因为是情妇的女儿而在学校中被欺负的绫;因为交通事故失去双亲,却被亲戚们互皮球的隆;因为无法画出父亲肖像而哭泣,却被老师骂的加奈;还有就是不管去那、有没有回家都不会被念的麻知。

    聚集在歌舞伎町的朋友们,许多都是在学校及家中找不到温馨,都渴望著爱情及友情的孩子,寂寞的幼小心灵在街上徘徊,看到相同的人自然就聚在一起。

    对我来说,歌舞伎町是乐园。为了确认是不是真的能让人快乐,所以我跳上了前往新宿的电车。

    当然,去歌舞伎町之后又被骂了。

    “那不是你们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

    “你这个不良少女!”

    父亲的铁拳又毫不留情地飞过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照常前往朋友们等待著的歌舞伎町。

    1985年,国中一年级的秋天,我最喜欢的爷爷因为癌症而去世了。

    生于大正年间,住在同一栋房子的爷爷奶奶,救了我不知道多少次。每次父亲或母亲在责骂我的时候,最先出来坦护我的就是爷爷。

    “这个孩子绝对不是坏孩子,是爷爷的心肝宝贝。”

    爷爷一面说著,一面会用他布满皱纹的手来抚摸我的头。

    这样疼爱我的爷爷去世了。

    之前,爷爷长时间不断的住院又出院。

    如果我不能在门限的时间内回家,我就会去探望爷爷。只要有探望爷爷的藉口的话,即使过了门限时间回家,也不会被骂。

    父母猜测我会花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去探病,但我只花了三分钟去见个面之后,剩下的时间都和朋友在玩。那天去医院前,我也是跟父母亲藉口说要去看病,不过身上穿的是华丽的粉红色裙子和我最喜欢的T恤,一副完全是要去玩的装扮。当然,我只探望了五分钟后就走了。

    隔天在上课时,我突然被级任老师叫到走廊上。老师对我说∶“你爷爷去世了,赶快回家。”

    我一时间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没想到昨天随便的探病竟然是最后一次时,心中就一 阵痛。叫著我的名字的爷爷,牵著我的手散步的爷爷,每次出去时一定会买土产回来的爷爷,大量涌出的眼泪让我想停也停不下来。

    从那时开始,就觉得父母的脸变得更加可怕。

    虽然是小企业,不过身为社长的爷爷死掉之后,父亲就继承了他的衣钵,可是继承的不只是职位。虽然当时的我无法完全理解,但好像连爷爷的大笔借款也一起归到了父亲的名下。“富不过三代”、“手上的钱不过夜”,对如同江户人般性情豪爽的爷爷来说,这样的生活方式是理所当然的,但却是一向认真的父亲不能理解的。

    公司的经营,借款的偿还。父亲累积的烦燥心情就向小孩子们发作,只要一点小事情就足以让他发怒,但是爷爷已经不在了。

    确实在这之前,我老是随随便便地去探望爷爷,总觉得对他老人家有所抱歉。不过,自从爷爷去世之后,这个束缚也就不见了,渐渐地感到自己的罪恶感愈来愈薄弱。

    也因为双亲忙于处理公司的事,所以对我的监视也就愈来愈松。就这样,我的夜游也越来越变本加厉,因为可以去探病的爷爷已经不在了。

    有一个名词叫作“虞犯少年”(可能犯罪的少年)。

    这是指因为未成年,现在虽然没犯罪但将来可能会犯罪的少年或少女。

    试著将小动物放在非常近的距离,看你会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它丢石头。据说是用这种测试方法来判定。

    而我,就是那种“虞犯少年”。

    拉得紧绷的绳子一旦被切断之后,就会以非常快的速度坠落。

    能让我挂念的东西全都飞走了,当然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忍耐。我原本就非常讨厌“忍耐”。

    深夜游荡、毒品、卖春、夜晚的歌舞伎町里,有著所有诱惑人的不良行为。被伦理及道德所压抑的大人们以及令人所无法忍耐的谎言,全都露出獠牙,紧紧地抓住黑夜。一点点的罪恶感,也因为被“这样的话我就自由了”、“这就是自由”的自我满足想法所欺骗,完全的消失。

    就这样,这种思想错误的自由,常常会让警察注意到。我不知道被警察抓到了多少次,而和我一样触犯法律的朋友,有的甚至被送到观护所及少年法院。

    我的家人,就经常以“离家出走”为由请求警察搜索。

    而回家的时候,总是被警察逮个正著的我,被带到警察局,写一份名为“我的记录”的悔过书。这时,像免子一般红著眼睛的母亲就会来把我带回去。

    “你这个孩子是怎么了,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的教育方法明明没有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每次被带回家之后,就会被一直流著眼泪的母亲打。

    这时候,母亲就会搬出朋友的名字开始数落。“你就是和智绘家那样做色情行业人家的孩子一起玩,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和那样的孩子一起玩,你才会变得那么奇怪。不要再和智绘做朋友了,听到了没!”

    这是最令人生气的说教。我了解因单亲而寂寞过著日子的智绘心中的呐喊。我知道朋友因为家中只有母子两人,而且母亲从事色情行业,所以常常被欺负时心中的泪。

    父母亲是从事什么行业、有没有父母、是什么样的家庭,这些都不要紧,因为大家都是我重要的朋友。

    母亲不了解,我也不想要她了解。她只了解人们的眼光以及怎么穿和服才好看而已。

    父亲回来时,又会被打。

    这种事情已经不知道持续多久了。有一天来到警察局的母亲,变得一边低著头,一 边红著眼盯著我。

    隔天我的脸肿起来,也没有去学校,因为这样的脸,我不想给男朋友看到,所以就整天待在家里哭。

    是我不好,所以被骂。

    但是,为什么不好呢?为什么不能做呢?我不知道原则也不了解真正的理由。父母老是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却没有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也不告诉我重点,只要我一犯错,就是没头没脑地一阵怒吼和毒打。

    所以,我又离家出走了。

    如果被警察抓的话,只要监护人来的话就会被释放。可是如果监护人不在的话,当然就会被拘留。如果因为亲人晚上不在家,而没有来带孩子回去的话,即使是犯同样的罪,都很有可能被送到少年监狱及观护所。

    事情发生在国中三年级的初秋。

    像往常一样被警察抓到的那一天,母亲没有来接我。那是母亲第一次放弃身为母亲责任的夜晚,大概是觉得来接我也没有用了吧!我就这样被拘留在警察局,被带到十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留著金色短发、脸色苍白的少女靠墙坐著。听到我进门声音的她,便抬头望向这边,那瞳孔深处的冷漠立刻将我的睡意完全驱走。

    警察叫我们将被子铺上睡觉,然后就把整个房间的电灯关掉,只留下走廊紧急用的红色灯亮著。

    我呆呆地看著走廊外亮著的红色灯光,一边拼命地想著现在的处境。

    明天的我到底会怎么样呢?

    脑子里面全布满了被送到观护所及少年法院的恐怖景象。

    “喂!你干了什么事?”

    金发的她立刻来找我说话,而我连回答她的时间都没有。

    “明天不知道会怎么样?”

    “…大概不行了吧?”

    “咦?为什么?”

    “因为父母亲不在,会被送到少年监狱去。”

    父母亲不在?可是我连考虑或是同情她的时间都没有,脑子所想的只是“被送到少年监狱”这句话。

    两人说完话后,在沈默和黑暗之中,就只有沙沙的马达声。我注视著紧急出口的亮光,不安在心中不断膨胀著。

    没多久,听到那个女孩啜泣的声音,是在哭吗?但是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寂静中,只有我一个人在胆怯著。

    我不用被送到少年监狱,取而代之的是被送到警视厅的少年二课辅导。

    每个星期二,要提早下课到当地少年保护中心的辅导室进行辅导。

    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正中央有一张桌子,以及相对的两张椅子,墙壁上有一 面很大的镜子,温和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仔细看看桌子,上面乱写乱画了很多东西,有暴走族的名字、“黑暗帝王现在报到”、相爱伞的记号。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孩子也来过这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我并不讨厌来这接受辅导。一位名叫福岛的老师,是一位年过四十、头发花白、原本是警察的小个子女性,我和她一边说著其他的不良少年的事,一边聊著一些平常的话。我告诉她很多男朋友和朋友的事,还有平常都玩些什么、怎么玩等等。

    老师绝对不会对我生气,也不指责我,也不想问出事实。

    她只是等著我自己开口,等我自己打开心扉,一直听我说话,偶尔点点头回应一些温柔的话。

    去警视厅辅导的路上,母亲和我都不说话。两个人在搭电车到江户川区的诊疗所这段时间内,都不说一句话。母亲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那时候完全不了解,我只想从围绕在母亲身旁的沈重空气中逃出罢了。

    接著就是一个小时的辅导。这真的可以救我吗?我不知道。不过至少在这一小时内,和老师谈话的母亲,心情看起来好像有比较快乐一点。我可以从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中看出来。

    在辅导完后的回家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上有一间卖布玩偶的店,母亲便拉著我的手到这一间店,那有著即使用两手也无法抱住的大型熊玩偶及大象玩偶。

    “嗯,我要这个。”

    到目前为止,虽然对于可爱的物品以及可爱少女的东西没有兴趣,但我还是会很自然地选择布玩偶。在接受完辅导之后的我及母亲,或许比较能坦诚相对也说不定。

    几个月之后,我渐渐地能将心情一点一点地告诉辅导的福岛老师,用和朋友说话般的语气,将男朋友的抱怨、常去的迪斯可的事以及朋友的事情告诉她,而福岛老师总是很认真地听著。

    即使如此,回到实际的生活,我仍然讨厌学校和家里。

    所以我还是选择一直离家出走。

    “干嘛?你这个老头!”

    在新宿的迪斯可跳舞的时候,突然被背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抓住手腕。回头一看,父亲那张好似吃到苦虫般快崩溃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他知道这个地方呢?一瞬间我的脑海浮现了福岛老师的脸。

    老师为什么要向父母告密呢?那时我心这么想著。

    父亲就这样强拉著我的手腕把我拖回家。

    回到家后,我在玄关处就立刻被打。

    “你这是什么发型?给我差不多一点!”

    父亲用手将我的脖子压住后,就拿出剪刀开始剪我的头发。

    “不要、拜托不要!”

    “吵死了!不要动!”

    “…不要!”

    我的眼中只看见掉在地上的头发。

    父亲放下剪刀之后又开始打我。

    “我不记得我有养过这样的女儿!”

    “好痛!”

    “会痛是当然的!”

    “不要,我知道错了,不要打了…”

    脸上、肚子,大概什么地方都被打到了也说不定,就连呼吸都觉得很痛苦,意识也渐渐远去。

    “拜托…不要。”

    脸上流著温暖的东西。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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