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康眸光含笑地看着吃得像个小孩子的她,不忘用纸巾替她擦擦黏了一小块凤梨屑的嘴角“慢点吃,披萨大得很,我又不会跟你抢。”
她努力咽下满嘴食物,正想说什么,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我是项康。”他心不在焉地接起手机,眼神暮然亮了起来,喜悦地问:“香华?啊,可恶!我忘了你是今天回国”
陈兰齐一僵,低下头,机械化地将披萨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依旧阻隔不了那头传来的、他愉快温柔的笑语——
“都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马上飞车去接你,晚上我带你去吃你最爱的义大利菜。”项康嗓音低沉地哄诱陈兰齐模糊地听见手机那端传来略略提高的发怒女声:“为什么又是陈兰齐?她干嘛老是阴魂不散?她是不是对你别有用心?我不管,我要你现在就来,我才是你女朋友?”
项康略显懊恼和不安地瞥了好友一眼,眸光带着浓浓的歉意,以手捂住手机,无声地对她说了“对不起。”
她脸上笑容好不潇洒,对他比了个“别在意,你快去吧!”的手势。
他感激地看着她,再次安慰地揉揉她的头发,一边安抚手机那端的女友,一边起身。
她替他开了门,小声说了句“路上开车小心”然后目送他高大背影匆匆离去消失在眼前。
陈兰齐刹那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颓然无力地靠在门框上。
陈兰齐静静伫立在出版社内,那一面碧潭的落地窗前,等着她的责任编辑如姐去向会计取板费支票给她。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仅着一件露肩白洋装的光luo双臂,不知怎的,自昨夜到现在一直觉得冷。
明明,天气很好;明明,窗外阳光普照。
“兰齐,这里是支票和收据,来,麻烦你签收。”如姐兴匆匆地过来。
“谢谢。”她回过神来,忙接过。
“对了,老板很喜欢这次‘影子公主’的绘本故事书,他说要送去德国法兰克福参加一年一度的童书展啾!”
“真真的吗?”陈兰齐心跳漏了一拍,不敢置信地屏息了。
“当然是真的!柄内童书的市场一向很小,尤其是这种偏向大人寓言式的童话故事,可是在德国和日本就不同了,他们对于这方面的作品非常肯定和重视,而且这次童书展的主办单位还是‘特地’发函邀请我们出版社前去参展耶!兰齐,说不定我们童书部门就要熬出头啦!”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惊喜万分,又感动得喉咙发紧。
这些年来,她坚持地走在编绘童书这条艰辛路上,被亲友质疑嘲笑冷眼,被父母摇头放弃、甩手不理,人人都说她是家族里的一头黑羊,执意做着注定失败也发不了财的幼稚行业,永远也没多大出息。
可是现在,她的作品居然可能有资格参加法兰克福的童书展了?终于,有机会在大家的面前证明这么多年来,她不是在做一件逃避现实的蠢事,她也不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笑话,并且让所有人清楚看见童书绘本对于这个世界的,真正价值,以及——
她的价值。
项康她要立刻打电话跟项康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离开出版社后,陈兰齐搭上捷运,迫不及待地按下手机里那组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喂,项康,我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线路一接通,她激动快乐地低喊。
“又是你。”手机那头传来官香华懒得再掩饰的厌恶语气“你这回又有什么事吗?”
“我呃,请问项康在吗?”她硬着头皮问出口。
“请问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打电话给我男朋友?”官香华冷冷反问。
“如果他在忙的话,那我晚点再打——”
“坦白说,对于你这种老是介入我们、骚扰我们的行为,我已经忍很久了。”官香华语气咄咄逼人“以前不说,是看在我男朋友的面子上,但是我劝你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陈小姐。”
熟悉的刺痛感在胃底灼热又冰冷地翻搅着,陈兰齐双颊难堪地发热了起来。
“不好意思。”她努力释放缓和气氛的善意“如果因为我,对你们俩的感情和生活造成了困扰,那么我真心地向你道歉。”
“我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以为能影响我和项康的感情?”官香华态度高高在上,难掩不屑地道:“你不过是项康的朋友、同学,而我才是他的女朋友,也是未来要跟他结婚的人。请你掂掂斤两,看清楚自己的身分。”
“官小姐。”陈兰齐沉默了几秒,随即淡然的开口“你虽然是项康的女朋友,但不代表就有资格侮辱他的朋友。”
“朋友?”官香华心里积压多时的怨恨再也管不住“你根本就是存心破坏我们的小三——”
“是吗?”她淡然的语气也变冷了。“可是刚刚你才说‘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以为能影响我和项康的感情?’怎么短短几秒后,我又变成破坏力惊人的小三了?”
“陈兰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官香华高贵倨傲的面具瞬间碎裂。
“话说回来,你是他女朋友,我是他的老同学,但按照我和项康认识多年来的经验法则推算,他的女朋友会换,老同学却不会呢!”
“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胸口抑不住剧烈起伏着,断然结束通话,稍嫌用力地将手机扔进袋子里。
又一个对她正式宣战了
可是关于这类的对话冲突,她不是早已不陌生,又有什么好感到讶异和气愤的?
打从一开始,项康交往过的每个女朋友就曾经或多或少、态度悲情或强硬地找她“谈判”过。
她们痛恨她是男朋友的“老同学”、“好朋友”甚至是“多年知交”咬牙切齿着她暧昧不明的定位与存在。
可是她们害怕失去项康,在项康面前只会适度表现拈酸吃醋的撒娇样,却在背地里警告她——离我男人远一点!
陈兰齐疲累地闭上眼睛,头无力地靠在捷运车窗上。
其实,她们有什么好怕的?
她不过是项康的一个影子,就像跟在彼得潘背后团团转的小铃铛,是个连痴心女配角都捞不到手的清水角色,永远只能看着她的王子为别的公主献上微笑,根本对任何人造成不了威胁。
刚带领实习医师巡房回来,项康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官香华气愤地扬高手,状似要砸他的手机——
“嘿!”他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握住她的手。“慢点,怎么了?”
“你回来得正好!”官香华美丽的脸庞盛满怒气,狠狠甩开他的手。
“我问你,你的女朋友到底是我还是陈兰齐?”
他一怔。“为什么无缘无故这么问,还把陈兰齐也扯进来了?”
“什么扯进来?是她一直挤在我们之间,赶也赶不走。”官香华抬头望着他,旋即委屈的哭了“我真的好害怕她会抢走你”项康叹了口气,将女友拥进怀里,安慰道:“傻瓜,她是我的老同学,好朋友,我们两个从来就不是那种关系。”
“但我是女人,我感觉得到她对你别有用心,她每次都是故意介入我们——”
“陈兰齐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一个”项康停顿了下,胸口没来由的一紧,像被什么揪住了。“是一个”
“好朋友?”官香华语带讽刺。
“她当然是。”他坦白承认。
“什么好朋友?我看她是你的红粉知己吧,那我呢?我又算什么?”官香华瞬间火大,一把推开他。
“我不管一不一样,她的存在就是让我不舒服。”官香华环抱双臂,姿态傲然地瞪着他“我要你跟她绝交,让她从此都不能再出现在我们眼前!”
“不可能。”项康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你——”官香华怒气沸腾,美丽脸庞微微扭曲“好呀,既然你不愿放弃这个一天到晚老是跟你搞暧昧的好朋友,那我成全你们好了,干脆一点,我们不如分——“
“你现在正在气头上,也许很难接受我的解释。”他的语气放软了些,温言道“但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分手”二字霎时卡在官香华的喉咙,再也挤不出可口了。
眼前的男人英俊优秀,拥有出色的谈吐和高贵的社会地位,学历高,家世又好,人又体贴温柔,她真的舍得放弃吗?她甘心把他拱手让给那个幼稚可笑、浑身上下不足她一根寒毛的陈兰齐吗?
官香华心念迅速一转,立刻冷静了下来,眨眨长得像扇子般动人的睫毛,幽怨地喃喃:“你明明知道我心软可恶,你就是吃定我心软”
项康笑着上前将她抱入怀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谁教我是男人?有人对我说过,我们男人天生就是睾固酮中毒——”
“哼!”官香华柔顺地倚在他强壮胸膛前,微嗔道“谁呀?说什么睾固酮不睾固酮的,难听死了。”
项康的眼神却因回想,而显得温柔了起来。
还记得当时陈兰齐说“没关系啦,反正男人天生睾固酮中毒,有时太粗心太自大也不能怪你”时的情景——
那时他跟交往了两个月的女朋友闹别扭,虽然寒流来袭,还是三更半夜跑去把陈兰齐从暖呼呼的窝里拖出来,硬赖着要她陪他去海边喝啤酒,隔天他只是宿醉头痛,陈兰齐却重感冒了两个礼拜才好。
他愧疚地连续买了两个礼拜的热姜茶去看她,自责地对她说第一千零一遍的“对不起”发烧得满脸通红、鼻音浓重的陈兰齐只是笑笑地对他说那句话,还不忘拍了拍他的头。
话说回来,陈兰齐刚刚打了电话来吗?
他微微怔忡,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