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和元年,他率领三万大军赶赴西北,隔着千山万水,半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得见面。只是现在他回忆起来,想起的却只有血雨腥风,匝地烟尘,根本没有这些小儿女的思绪,现在看来还觉得有点可惜。
只是当年他在西北,战事急迫,三军将士的性命系于一身,他根本无暇分神,他牢记千里之外有个人在等自己归来,却根本没时间去想那人在都城之中过的好不好。只有偶尔从凶险的战场之上捡回一条性命,三军收拾战场的时候,才难得空闲,或许是因为在生死边缘滚过,游彦在那种时候总会格外的想念远在都城的那个人,在感情上游彦从不掩饰,既然思念,他就要告知那人,全然不顾自己还满身狼狈,立刻提笔匆匆写下几个字,夹在战报之中,一并送往都城。
现在想想,倒是不知道远在都城的蔺策收到那些沾染着血污的寥寥数语之时,又会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蔺策对待感情时总会格外克制,尤其在游彦面前更不愿示弱,加上游彦从西北回来之时伤痕累累,被勒令在床休养了一月之久,自己在西北经历的种种,身上的每一道疤的来源都被蔺策盘问清楚,反倒是蔺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中局势稳定,大权回落,游彦也就忘了问问那人,那大半年的时间,他一个人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又是如何度过的?
这么想着,游彦倒是突然有些想见到蔺策,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一眼还在出神的蔺秀,微微笑了笑:“殿下,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蔺秀被拉回了思绪,对上游彦的眼发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手中的灰兔子上,才慌忙道:“是本宫失态了,将军勿怪。”说着将灰兔递给游彦,微微倾身。
游彦把灰兔重新抱在怀里,笑着摇头:“惦念自己的心上人又算得上什么失态?”说完朝着蔺秀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长乐宫走去,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所惦念,脚步也稍显急迫,很快就消失于蔺秀的视线中。
蔺秀眨了眨眼,慢慢地收回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走吧,回宫。”
“是,殿下。”
游彦回到长乐宫时,一切与他离开前没有什么区别,蔺策依旧坐在书案前处理朝务,高庸小心地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地研墨续茶,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言语。
游彦放轻了脚步走进,朝着抬起头的高庸眨了眨眼,将灰兔子递到他手里,摆手让他出去,自己绕到了蔺策的身后,越过他的肩头朝书案上看了一眼,突然整个人扑了上去,环住蔺策的脖子,大半个人都伏在蔺策的背上,连带两个人都忍不住晃了晃。
蔺策握笔的手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扶住游彦的手臂,笑意登时浮现在脸上:“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往日不都是午膳的时候我派人去请才肯回来?”
“因为我想见你了呀,”蔺策与他贴了贴脸,“倒是你,我出门的时候你在批奏章,回来的时候也在批奏章,这也有一个时辰了,就不能稍微歇息一会?”说着顺势伸出手,握住蔺策握笔的那只手,让他将笔放下,“好了,现在匀出小半个时辰给我,陪我说说话,如何?”
蔺策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身体,将人整个背了起来,一直走到软塌前才将人放下,自己挨着游彦坐了下来:“好,现在开始半个时辰我都属于你,你想说什么?”
游彦伸了伸胳膊,枕到蔺策腿上,仰着头看着蔺策的眼睛:“我们来聊聊往事吧?比如,我去西北的那段日子,我记得那时候夹在战报里寄了不少信给你,你可还收着?”
西北……这两个字对蔺策来说,远没有游彦那么轻松,游彦生性豁达,又是被惦念与担忧的那个,所以提起那时候他能够云淡风轻,可是蔺策每次想起那时候,都能清楚的记得游彦身上遍布的伤痕,每当这时候,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就会梗在心头,所以他从来没与游彦提起那时候,却不知今日游彦为何会想起。
但他总是没法拒绝游彦的话的,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游彦的脸:“都还收着,一共十一封,一封不少,你要看吗?”
游彦翻身坐了起来,一双眼格外明亮:“要看,时间太久了,我都记不清那时候都胡乱写了些什么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