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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飞越杜鹃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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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公元2003年1月31日(星期五)地点:加州南湾住处病人:杨小青(人在台湾,但写给我的信函中有详细说明)心理医师:布鲁斯。强斯顿(人到台湾,呆了两个多星期,有记录为证)(前言)不敢相信被送进疗养院的杨小青为了寄信给我,竟答应交换条件,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与打扫工人的儿子阿土性交,换取许老头私下将信带出医院寄发。其间的经过荒谬绝伦、令人难以置信!

    尤其她在信中不经意说出“飞越杜鹃巢”那句话,显示她怀有企图逃离疗养院、重新夺回自由的希望和决心;虽然那是被送进精神病院患者,普遍皆有的反应,但现实之中,今日各大医院的管理都非常严格,这类企图,总是病人脑中虚构、最后终将幻灭的妄想罢了。

    然而除了那封信之外,我得不到任何的资料讯息,可以证明杨小青所言的虚实,也无法辨察她描述内容的真伪。只能从字里行间寻找蛛丝马迹,尽可能判别它是否真实;并将杨小青信里讲“故事”时候的思维与她过去在诊所沙发上表现的独特思考方式作个比较,以推测她目前的心理状态。

    我把信反复念了好几遍,却又忍不住因为她笔下形容的真切而莫名感动,被光怪离奇、栩栩如生的情景描述惹得亢奋无比,握住鸡巴搓揉起来。只是,我的兴奋同时伴随对杨小青的想念、关切、和担忧,反而无法专注感官的剌激,造成半途而废、鸡巴不举的局面。害得我宣泄不成,只好扔下信、专心打手枪打到鸡巴都发红了可是还喷不出精液,感觉非常沮丧!

    不,我不能让自己的心老悬在那儿,我必须采取行动!

    下定决心,我向服务诊所请了十五天的个人假期,利用前后加起来有三个礼拜的时间,飞到台湾、作“探访之旅”,亲自看一看杨小青。

    至于如何寻找她的下落?知道下落以后该怎么做才能见到她?了解了状况,如何帮助她?以及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会造成什么后果?一切都只有走着瞧了!

    正如所有的理性分析和现实考虑都敌不过内心的冲动,我的决定也充满了任性般的疯狂;虽然我无法肯定自己是否真正爱着杨小青,但冲动之中确确实实感受到强烈激情的存在,不容你否认。

    只因为我们是血肉之躯、感情的动物!

    (台湾记实之一)一月十二日星期天,我由旧金山搭机直飞台北、十三日清晨抵达桃园中正机场。

    乘巴士进入多年未见的台北,在一家不属于五星级饭店的普通旅馆住下。

    随即开始心无旁骛搜寻杨小青的下落。先找出她丈夫跨国企业公司的地址与电话,确定林口疗养院所在的地点,然后盘算如何采取联系的方法。

    前两者不花什么工夫就得到了,但是对于后者,我绞尽脑汁、煞费心思,仍然找不出一个妥善的方案。尽管来台途中在飞机上已经思考、推演种种过程,也作成包括最佳结果、最坏打算的计划,但人到台北想了又想,仍然发现各个计划都有很不恰当的地方,所以苦思整整一日、全盘放弃!

    离开加州前,我曾经拨电话到杨小青帕拉奥托山岗上的家,和在那儿为她看屋子的侄女讲了几句,以我是她家庭医师的身份套出她住东湾姐姐家里的电话,然后与她连络、企图探问杨小青台北家中的电话号码,可惜不成功。而我服务诊所的档案里也没有存下她台湾的地址,只凭面谈时的记忆知道她台北的家座落于市区东郊四兽山麓,名字记不清、好像是山庄的豪华公寓顶层。

    最后我采用最原始、低科技的方法:亲自到那几个地方,尽日观察、等候。

    在冬日娇阳下,街头灰尘扑鼻、汽机车排烟迷漫的污浊空气中,我像一名间谍、情报贩子般四处巡走、徘徊,更像一个寸步不离、站岗的哨兵,注视进进出出的人物与车辆。

    我搭电梯上楼、见到企业公司堂皇的门面,从骑楼柱廊挂的公用电话拨上去,装成打错电话、或假冒他人以不甚流利的国语借口询问,得到大多毫无结果、没有意义的回答。

    我转进大马路旁、可以看见办公大楼后门的巷子里,买路边摊的肉庚汤、鲁肉饭充饥,真渴得不得了、才买瓶汽水喝……我确定见到豪华轿车里的张老板,与他的母亲、也就是杨小青的婆婆;因为在硅谷她家作客的时候看过他们全家福的照片。也认出了为他们家开车的两名司机,年纪大的叫老姜、年轻的叫小陈,和杨小青的自白、及信里描述得一模一样。

    路旁的行人走过,见我一个洋人在巷中鬼鬼祟祟、却又不像个真正的间谍,倒也见怪不怪、顶多瞄上两眼就迳顾管他们自己的事儿,给我的感觉与多年前在此地读中文的时候大不相同,证明台湾已经变得非常国际化了!

    台北五光十彩、灯火通明的夜本是个外来游客寻欢、找快活的大好时段,但我却累得双腿发软,走回旅馆冲完澡、倒在床上就爬不起身;连楼下柜台问我要不要小姐,我也全无兴趣、挂了她电话。

    下着蒙蒙细雨的阴天早晨,我先乘市营公车、到信义计划区东缘的路,匆匆吃完豆浆烧饼油条当作早餐,买了两个菜包放进口袋,然后蹅着上山路途,步往四兽山麓两幢矗立云霄,红砖砌成外墙、加上古典装饰的公寓大楼附近,由山路对面斜坡的林间眺望、窥视高墙顶装设环环铁丝网、警卫相当森严的大门入口,和几乎全是亮晶晶的高级轿车,载着台湾社会的上流精英、富豪,及他们的家人偶进偶出。

    抬头仰望大楼时、不小心,身穿的夹克遭枯树枝勾住、扯破;两条裤脚管被草叶沾湿、为数不清细小的草种黏贴,鞋面也沾上不少黄泥;我无心、也无暇理会,因为大楼顶层的阳台窗后正出现一个女人晃动的身影!

    可惜距离太远、加上烟雨蒙蒙,看不清她是谁。只凭直觉告诉自己:那女人绝不是杨小青,她的轮廓、发型和杨小青的完全不一样,虽然衣着灰黑确实是杨小青平日常穿、而且是她偏爱的色调;但这女的如果以张老板的新宠、小老婆的身份将杨小青的衣物占为己有,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细雨愈下愈大,窗后的女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过了多久,我拂掉沾满眼帘的雨珠,从杂草斜坡滑落到路旁水沟边缘,脚一歪、几乎踩进沟里,才发现自己多么心神不宁、多么失魂落魄!

    我一跛一跋沿着尽湿的公路步下山,在弯路口退避一辆经过的黑轿车,说巧不巧恰好瞥见慢驶车中板着脸孔的司机老姜、和后座椅上得意微笑的黑衣女人。

    她果然不是杨小青、而是她丈夫的新欢小老婆,如果名字没记错,应该是交际花林玉珊无疑了!

    根据杨小青写给强、也是写给我的信中所言推断,她丈夫金屋藏娇、人几乎就住在这林玉珊小老婆的家里,若是仍嫌不足,进一步策划送走、甚至除掉家中身为大少奶奶的女人;好让新宠堂而皇之进驻、雀占鸠巢或鸠占鹊巢随你怎么讲都是最合逻辑的推理,和明显而必然的发展。

    他们当然不认识我,我却一清二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晚上,我整个思绪为今天的所见所闻占据,无法思考别的事。楼下柜台问要不要小姐陪睡觉?我又拒绝了一次。

    (我完全不知道杨小青又写了好几封信给我,寄到硅谷时我人正在台湾。)下面是我回硅谷之后才读到的,她的信:Dr.强斯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终于离开这个疯人院,飞越杜鹃巢了!

    天哪、天哪!我不敢相信,我终于逃出来、获得自由了!

    求求你,求求你为我高兴、为我喝采、为我欣喜欲狂吧!!

    但是我仍然必须作个说明,否则你会误解,认为我一旦脱离了半辈子承受的生命苦海,从此就要告别以往的世界、展开另一个崭新人生,而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再也不与你连络了。

    不,我不是那种人,我绝不会抛下以前生命中对我好过的人!不但不会,我将更尽速飞返他的怀抱,如同奔向永恒的希望和理想。而你,你就是我的理想、整个生命回归的目标!

    所以我……唉、我老实告诉你好了!

    今天白天,我在疯人院的头等病房里蒙头大睡……

    养足了精神到晚上,穿好许老头上次给我的女衫,等他进来打扫的时候,接我偷偷蹑足潜行、由医院边门溜出去,与躲在墙旁守候的阿土会合。然后爬上他们邻居驾驶的铁板拼装车,沿着无人、无店、也没有灯光的小路,开到离疯人院不远,名字搞不清楚的城镇边缘。

    经过一两个霓虹灯闪烁的透明塑胶盒,里面坐着两腿交叉、衣服穿得极少几乎半裸的西施槟榔摊;经过零零星星摆夜市地摊的小街,开进破砖墙角长满了杂草、摩托车四处任意停放的巷子。

    邻居刹车,叫阿土和我下去、两个钟头回来,说他会等在那儿。

    然后我跟阿土一前一后走进一条窄窄小小、像人家起贩厝房子后面应该有防火巷一样的弄堂,加盖瓦楞板和倒处吊挂着印蓝白条大概用来挡风、防雨的塑胶布,下面堆满破烂的纸箱、纸盒,跟不知道是什么废金属、乱七八糟一根一根、一圈一圈的东西;除了散发刺鼻臭味,挤得也很难行、必须侧身。

    最后走到弄堂底端几个旧木板拼凑钉起来就算墙、缝隙算窗、不晓得有顶没顶,比我所见过最穷、最脏乱的违章建筑还要简陋、破烂的……唉……我想到就难过,讲那个阿土、跟他爸爸许老头住的连猪眷儿、狗窝都不如的“家”!

    真的,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想象那是人住的地方!我之所以写这么详细,是要你知道原来台湾的贫富悬殊,报上用什么一比几、一比几十几的百分数字根本就是故弄虚玄,让人无法了解事实真相的障眼法;而真真确确、看得见、摸得着台湾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竟是这么辛苦、这么令人掉泪的事实!

    驼背老阿伯、他死去的老婆和阿土,活在猪、狗不如的环境中,我没有办法想象他们心里的感受;加上以为儿子可能智障,但不可能有钱让他看医生治病;那种绝望、无奈的心情,更是以前我高住豪华公寓顶楼,或夏天吹冷气、冬日点壁炉的加州独院巨宅,每天无所适事,过贵夫人消遥日子的大少奶奶一辈子不用想、不必关心的人间世界的真相……

    除了偶然宴会上听见那些手执酒杯、抓盘子里乌鱼子点心吃的上流社会精英谈论洛杉矶中南区的黑人暴动、放火烧杀,认为那是美国的种族歧视严重、加上贫富极度不均,人民愤怒无法宣泄造成的结果。

    说但是台湾跟美国不同,因为台湾不存在种族问题,贫富不均的比例数字也没有上升到美国那么高,所以犯不着杞人忧天、担心发生什么革命事件;不如讲讲电视上从直升机拍摄洛杉矶暴动的熊熊大火和滚滚浓烟在城市北郊黄昏的紫色山脉衬托下,显得十分有动感的画面倒是蛮美、蛮震撼人心的。

    那,我身属上流社会一分子,听他们宴会交谈这么讲的时候,除了圈圈摇晃手执的高脚酒杯,还陪着笑脸表示同意,说电视上那些镜头我也觉得蛮美的!原因是他们黑人美其名革命起义,但烧、杀、抢劫什么都干,做得也实在太过份、太令人恐布了,所以不敢继续想下去,只好转移注意力、欣赏萤幕上感觉还蛮美的画面。

    现在我才知道那完全是心灵逃避、和上层社会需要压抑罪恶感的心理作用。

    但是同样的心理作用,当我看见阿土住的地方、他的“家”的时候,却一点儿不管用,完全无法抑制鼻子发酸、喉咙发紧、忍不住夺眶的泪水几乎掉下。

    阿土弯下高大的身躯,跨进木板墙里,摸黑捻亮一线微弱灯光,然后退出来拉我的手,意思很明白。而我依顺地低头钻进那个“窝居”时,他才看见我水汪汪含泪的眼睛、和脸上笑不出来的表情。

    “老母。你、你怎么了?”惊惶失措地喊。

    他一定以为我对他住的地方有反感、不能接受那种恶劣环境跟他上床作爱,所以慌张无比,急忙拉我到人家丢弃不要的木板盖在铁盒子上、上面铺了张好旧好旧可是没有破、薄薄褥子的“床”旁;蹲下身、抹平床单,表示请我坐下。见我还在犹豫,结结巴巴说:“老母……这床单。有洗好,是清洁的。你……?”

    我一面点头、一面坐下,迅速抹掉沾湿眼帘的泪水、挣出笑容,安慰阿土,叫他莫烦恼,也不要担心;妈一切都了解,而且很高兴他跟他老爸有这么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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