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工作室出来时，天空已经笼罩在一片黑幕之中。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忙到这么晚。”忙完了最后一件工作，时间已经非常晚了。沈浩开着车，心里有些抱歉。

    “干吗跟我这么客套？”坐在驾驶座旁的凌羽涵，回了一个笑容。“反正早做晚做都要做，更何况发表会的时间已经慢慢接近，还是早一点处理好才安心嘛。”

    “话是没错，可是你太晚回去，你爸妈会生气。”他注视着前方，心里头还在替她担心。

    “没关系，我会跟他们解释的。”将他望进自己内心里，习惯他的关心话语；也逐渐地，她的心已经悄悄进驻他的身影了。

    “既然这样，肚子饿不饿？”他忽然间想到，忙问：“我请你吃消夜去。”

    “好啊！”贪恋与他相处的时间，她不加思索便回应。

    他看了她一眼，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打了右边的方向灯，便慢慢把车子驶向路边。

    停好车，他领着她走进一家小吃店。

    “这家店虽然小，但是炭烤做得还不错，只是不晓得合不合你胃口？”

    “只要是你请的我都喜欢，不过，今晚你可能要花不少钱了。”她绽着笑容，仰头看着他。

    “我说过了，别跟我客气。”

    在老板的指引下，两人入了座。

    沈浩在向老板点了一些菜后，两人又继续聊：

    “对了，你什么时候毕业？”

    “再三个多月就毕业了。”提到这件事，她就难过，那表示她待在台湾的时间也不久了。

    “毕业后有何打算？”他看着她问。

    “能有什么打算，看我爸的安排喽。”她垂下眼帘，话中有许多无奈。

    她那眉宇间流露出的无助神情，看在沈浩眼里，真是又爱又怜，心底那分无名情怀不由得又加深了些。

    “羽涵，有些事是不能勉强改变的你知道吗？例如理想。”他语重心长地说：“告诉你一个我从不曾告诉过别人的秘密”

    瞧他拧着眉头的神情，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求学时期，我跟你一样，是靠着打工半工半读才完成学业的。我学的是美术设计，举凡室内设计、广告设计，或者是目前的服装设计都是我的最爱，我甚至想过要当一位杰出的服装设计师，然而，这样的理想能否成功，完全是个未知数。而当时，我的家庭状况却不允许我的收入不固定，因此，一开始我放弃理想，走入一般企业，从基层人员开始做起——”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能坚持理想？”她不明白，他的家庭状况有那么差吗？

    “现实是很残酷的，当现实与理想无法兼顾时，我惟一能舍弃的就是理想。”他无奈地说：“我父亲在我年幼时便离去，当时我有一个病重的母亲，还有两个弟妹，你想想，我不负起这个重责，谁来负责？为了家人，我只好放弃我的梦想了。”

    她惊诧地看着他，完全无法相信一个常面带笑容的人，背后竟有一段不欲人知的辛酸。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接触了服装设计？”

    “后来我母亲病重过世，弟妹也逐渐长大，也都能独立照顾自己了，所以在两年前，我便又朝着我的理想去实现。”这时，他的双眉终于又舒展开来，绽着淡淡的笑脸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刚开始那几年，我勉强自己去做我不喜欢的工作，每天真的过得很痛苦；而现在，我重拾我的梦想，我过得非常快乐。”

    “那几年真的很痛苦吗？”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日后若也过着与理想背道而驰的日子，是否也会像他这样？

    “我的感觉的确如此。”他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轻道：“那几年若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只有一件，就是在公司里我认识了幕同，那几年让我们成了最佳伙伴。”

    “你要我不能放弃服装设计对不对？”她霍然明白，他煞费苦心地讲了这么多自己的往事，原来是为了她！

    “家庭固然重要，但是我希望你能在不影响家里的情况下，朝自己的理想走。相信你这么聪明，应当能明白我的意思才对。”

    她的视线紧紧抓着他不放。他真的说中了她的心，她多么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然而，爸爸专制的安排，她如何能逃得过？

    这时老板端上来好几盘香喷喷的炭烤料理。

    “好菜来了，快吃吧！”他收住方才的话题，帮她摆好碗筷。

    “谢谢。”接过筷子，她的心思一直停留在方才的谈话里。

    “瞧你那么瘦，来，多吃一点。”

    “谢谢。”他在她的碗里夹了好多菜，整个碗都满了起来，好像她这么瘦是因为她穷得没能吃饱似的。

    唉！她为什么要向他撒谎呢？面对他的关怀，她真的有点罪恶感，不过，为了不抹煞他的好意，她决定要把这些料理吃光光。

    轻轻咬了一口烤鳗鱼，再次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端正地吃着东西，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方才的无奈与感叹。

    原来沈浩也有一段辛酸史，看来，她要比他好命多了，如果她还不能坚持自己理想的话，那她真是该打一百下**了！

    “那个王董未免也做得太绝了吧？”

    刚从外头回来的林幕同在工作室里来回走着，嘴里更是气忿不平地喃喃念着。

    沈浩合着双眼，仰躺在大椅上不语。

    他无法想象，自己两年多来的心血，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付诸东流了。

    “搞什么嘛！”林幕同低声咒骂：“连个通知也没有，竟然把场地都取消了，连那些发出去的邀请函也都被退了回来，还好今天我们跑了这一趟，要不然星期六一到，不就开天窗了？”

    当初王姗妮一放话，沈浩便已明白。

    王董岂是一个简单人物！他和他认识也有好几年了，爱女如命的他，谁得罪了姗妮，就等于得罪了他，行事毫不留情的王董，又岂会轻易就放过他？

    “糟了！发表会邀请的那些知名模特儿，会不会也被王董给取消了？”

    “或许吧。”林幕同的猜测，着实让沈浩低落的心情再度跌至谷底。

    “我来打个电话问问他，咱们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为什么他要做得这么绝？”

    林幕同实在气不过，拿起电话就要拨，沈浩见状旋即起身，利落地抢下电话，无奈地道：

    “别问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林幕同气不过，声音有些大。

    “问了又能怎样？”沈浩颓丧地说：“王董有心刁难，难道会因为你的一通电话又改变什么吗？你仔细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不是要我低头求他，可是我不想，我再也不想看他脸色了。”

    “沈浩”林幕同叹了口气，明白似的拍拍沈浩的肩。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锁儿工作室，您好。”林幕同顺手接起电话。

    “叫沈浩听电话。”沉稳老练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低低传来。

    “死老头，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林幕同一听，火大地说：“你已经答应要承接主办权了，为什么在这紧要关头突然把发表会的一切都取消了？”

    沈浩耳朵一扬，把林幕同的话听进去了。这通电话应该是王董打来的。

    “没礼貌的家伙，叫沈浩来跟我说话！”对方嗤了声，那口气像是林幕同没资格与他说话一般。“我讲也一样！”林幕同根本顾不得对方是他们的金主，一开口就吼道：“你这个老好巨猾的死老头，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神气了！告诉你，就算发表会开不成，沈浩和我也不会去求你！”

    “那你就等着看沈浩在服装界埋没好了。”王董缓缓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林幕同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气之下把话筒丢在旁边，转头对沈浩说：“那死老头叫你听！”

    沈浩深锁着眉头，拿起话筒久久不语。

    “沈浩，我知道你在听。”王董家只老狐狸一般，精明地说：“发表会我可以如期举办，但是，我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你已经设定好答案等我回答了不是吗？”沈浩怎会不明白他要的答案是什么。

    “聪明！”王董朗声大笑。“不愧是我看中的女婿人选。”

    “我不会答应的！”沈浩不作思考冲口便说。

    “你不觉得回答得太快？”王董老谋深算般的说着。

    “我和姗妮根本就不可能！”

    他一向把姗妮当朋友看。尽管她有些任性，常常无理取闹，他还是忍了下来，并且尽量配合她，只因为，他永远记得当初他进了王氏企业从基层人员做起，王董对他总是特别爱戴，并且一路提携他。

    我要你好好照顾姗妮。

    基于报恩的心理，王董当初一句话，他毫不考虑便答应下来，然而，却演变成如今非娶王姗妮不可的荒谬事件。真是太可笑了，这纯粹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竟然拿来和他辛苦策划的服装发表会混为一谈！

    “沈浩！你最好想清楚，否则我要你为今天所说的话负责！”王董恫喝道：“如果你不想前途就此埋没，你最好再仔细考虑清楚！”

    “我想清楚了。”沈浩一字一句地回答：“我相信没有发表会，我一样能展现我的长才；只要我想做，我相信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我懂了！”王董这会儿怒意全涌上，在电话那头怒吼：“原来你真的如姗妮所言，竟然为了一个女孩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

    “你说什么？”沈浩一时意会不过来。

    “我说什么？哼，原来你这小子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们家姗妮了，现在连你最爱的服装设计也可以抛弃，改天我倒要见见那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此魅力，把我未来的女婿给迷得七荤八素的！”

    霎时，沈浩霍然明白。原来王董提到的女孩指的就是羽涵。

    “这件事与羽涵无关，请你不要随便诬蔑她。”

    “难道不是吗？”王董怒意陡升。“你敢跟我说，你抛弃姗妮，不是因为你爱上那女孩吗？”

    爱上羽涵？

    沈浩的脑子里倏然浮现一个清新可人的面貌。他的确对她有好感，像是她对事情的看法，完全与他不谋而合，那种感觉令他不自觉地想见她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更加浓厚。

    然而，这与喜不喜欢姗妮根本就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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