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梅。
如此不客气的落井下石让康乐猛地掀起了被子,还没回嘴就看见床尾站了一个人——玉容卿。
想要躲回被子里已经来不及了,贺小梅按着被子不让她跑,奸计得逞似的说:“还想跑,我们两个不计前嫌来看你,你可没有拒绝的权力。”
“你们来做什么?”康乐闷闷不乐躺回床上,知道自己斗不过她俩,干脆躺平。
“听说你被孙家人气坏了,我们两个想到你人缘不好连朋友都没有,就来看热闹呗。”贺小梅玩心不减,看她面容憔悴、头发散乱,伸手给她捋捋头发。
玉容卿看着两人一言不发。
被两人盯着,康乐很不舒服,干脆看着玉容卿说:“要是我家没破产的话,我也不会遇到这些破事……”
玉容卿冷静地看着她,“康家早在半个月前就该破产了,是那位沈方在背后为你们支撑,但他本意也不是要救康家,而是想借你们家的手搞乱徐州市场。”
那位沈方的真正意图,玉容卿暂时还没有想到,问了很多商人都说不认识这么一个富商。
康乐侧过头去,又说:“要不是父兄对我隐瞒了沈方的事,我一定能救活康家。”
“不,你不能。”
玉容卿冷冷的打碎了她的幻想。
康林一家被流放的信息传出来的时候,玉容卿就想到这是请君入瓮的计谋。她假意中计私底下联合其他的老板一起跟着康家调低价格。表面上是在同康家打价格战,背地里已经去查康家货物的来源。
住在码头附近的陆雪生也接跟仓库有关的活儿,玉容卿从他那里得知康家库存的变化。
几经调查,发现有人偷偷用船队为康家供货,定金是一个陌生人付的,船上都刻有一个“昌”字,玉容卿便笃定了有个富商在不计成本的支持康家。
那时玉家船队正在回程途中,玉容卿快马传书让船上的伙计注意碰到的船上有“昌”字标记的,尽力拦截。
无论是买是暂扣,都要把那些船里的货物控制在手中。
于是昨天发生了断货一事。
原本供货可以很快恢复,毕竟玉家船队也扣不了“昌”船多久,但康家和百姓们不知道这一点,康家与沈方联系从来只靠沈方单方面送来书信,人都找不着,如何互通消息。
于是康家原本的供货商和一些掌柜伙计们看康家要垮便纷纷来要账,把康家家底彻底掏空。
“他们完全可以再等几天,但是你选择压低价格竞争,完全无利可图,平白消耗供货商和伙计们的信心,让他们心慌自己会得不到报酬,这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玉容卿没有愧疚,她让康家破产和她来看望康乐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康家原本就是拴在了康林的线上,有了他,你家能用钱换来方便,现在没了康林,你家亏空的坏账两三年内根本还不清,你才做出钱庄那件事来骗百姓们的银两。”
被戳破计谋,康乐羞愧地藏起自己的表情,“你别以为你保了康家一命我就会感激你。”
玉容卿撇过头去不看她,“我没打算要你感激我,也不觉得咱俩有什么感情,我只是陪着小梅过来而已。”
曾以为会老死不相往来,如今面对面也没有多少情分可讲,但玉容卿依旧不忍心看她一只骄傲的孔雀落了光彩,而且康家大部分店铺都变卖了,只剩下个钱庄不能转让。
三人在房间中聊天,多是贺小梅说些打趣的话,康乐不领情爱顶嘴,玉容卿忍受不了康乐任性的脾气,拉着小梅离开。
要离开康家的时候,玉容卿还安慰康守居,“只要专心经营钱庄,康家就不会倒下,康叔叔可以让康家哥哥和康乐姐姐去钱庄中多看多学,我看康乐是个有想法的,若加以引导,然后必定有所作为。”
女子从商已经有了她这个先例,康守居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没心眼不成器,女儿毛病虽多但心眼儿也多,若有心培养,或许能成。
总归康家已经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比后继无人更让人心慌吗?
康守居听了玉容卿的建议,心中有了自己的答案。
几天后,夏天的傍晚闷热,李沅去店里买新鲜的梨回家做冰糖炖梨为玉容卿解暑。
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总算将康家的事解决了,李沅没有细打听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喜欢听卿卿亲口讲给他听。
这一阵子玉白没有来朝园骚扰他,日子安稳宁静,每天等着卿卿回家。偶尔在街上遇见她,便是不可多得的礼物,能在避着人的地方讨几个亲亲。
买梨的时候看见孙晁带着自己的老母亲租了一辆拖菜车搬家,李沅稍稍瞥了他两眼,觉得没意思便没有再瞧。
周边街坊瞧着孙家母子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李沅也听了两句去。
“我听卖梨的大娘说,孙晁准备跟表妹成亲,结果所有的钱都被表妹卷跑了,母子两人没有生活来源,只能卖了房子回老家去。”
“好像是康家往上头递了信,说孙晁生活不检点,导致他往后六年都不能再参加春秋试,前途无望。”
吃饭的时候,李沅同玉容卿闲聊起来,他本不是喜欢打听事儿的人,只是记挂当初玉容卿差点儿跟孙晁议亲一事,心里总想针对他。虽然他不配。
小心思被玉容卿敏感的察觉到,伸手捏捏李沅的耳朵,他身上凉凉的,比贴着冰块还舒服。
“都考中秀才了还是个不开眼的,康家就算破产也比孙家强上百倍,他竟然不识好歹欺负康乐,这下遭报应了。”
玉容卿毫不客气的讥讽让李沅笑开了花,清冷的美人儿笑起来就像是阴天云层透下来的一缕金光似的让人心暖。盯着俊美的脸,她喝光了碗里的汤,将碗递给李沅。
在李沅面前,她就是个不能自理生活的废人。
盛饭吃饭是每人都会的基础,自从玉容卿发现她向李沅寻求帮助的时候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情绪温和又舒心,她多了让李沅帮她各种忙的习惯。
“卿卿热不热?”李沅一边盛汤一边询问,他手边就是团扇,随时都能拿起来给她扇风。
这两天热的厉害,李沅习惯穿衣少还受得住暑气,玉容卿却穿的端庄,领口高高的遮住不该露的痕迹,看着便热。
玉容卿摇摇头,“天黑后洗澡就好,这会儿我还受得了。”
吃饱饭后下人进来收拾桌子,夫妻两个出去散步,回到卧房的时候,小婵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洗澡水,玉容卿进门时想推李沅先去铺床等着,他却揽着她的腰一动不动。
难道是她的话不好使了?
玉容卿清了清嗓子,“我去洗澡,相公先去铺床好不好?”说出来的话又软又轻,是在撒娇。
李沅笑了一下,宠溺地搂紧了玉容卿,然后侧过脸去蹭了蹭她的脸颊,诱哄道:“我铺了床,能不能同你一起洗?”
怪不得突然不听话,原来是打上坏主意了,玉容卿在他怀中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洋装生气皱着眉头道:“不成不成,我疼,我不同意。”
疼。
玉容卿用这个理由拒绝他不止一次了,这次想来也是轻而易举。贴在身后的男人好像僵住了似的,玉容卿回头看见一张落寞的脸,不知怎么,李沅竟然不高兴了。
“卿卿,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做的不好,所以才总是让你疼。”不是不高兴,是在反思自己。
其实没那么疼……只是稍微有点难受,但每次都会难受是真的。
玉容卿不过随口一说,被他这样正经的问出口,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犹豫半天才支支吾吾从口中蹦出几个字,“不是不好,是你太……大,我承受不住。”
分明是在说他弄疼了自己,语气却像是暗戳戳地夸他。
李沅抿了抿唇,身子贴紧了她的后背,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承受不住才要多放松,日子久了总能磨合得来,不然我买些软膏,一定能让卿卿满意。”
突然说什么呢,玉容卿忙转头捂住他的嘴,再说下去指不定又蹦出什么虎狼之词。
虽然她喜欢看高岭之花为她而开,但是夜夜都看花,她可受不住。经不住李沅软磨,玉容卿只得松了口,“洗澡可以,不许碰我也不许动手动脚。”
成亲一年多了,平日里事事都应,房、事上防他跟防狼似的。
李沅好笑地点点头,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好,我乖乖洗澡,一定不让卿卿分神。”顺势舔了下唇边的手心。
痒痒的触感让玉容卿一愣,随后触电般松了手,耳尖瞬间染上薄红。
迈进浴桶里,玉容卿跟李沅对坐着,她不敢像之前那次坐在李沅腿上,怕他一个忍不住就把她吃掉了。虽然李沅会信守对她的承诺,可玉容卿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美□□、惑。
温热的水打湿肌肤,玉容卿体温渐升,小腿碰到李沅的腿,他的皮肤凉凉的,让她忍不住想要贴近。
正在做小动作的腿被李沅一把按住,故作严肃说:“卿卿不要乱动。”
动到不该动的地方,他可是会吃人的。
美人严肃起来的模样竟然有点好看,不同于以往的好看,让人觉得他是尊贵的神祗,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可玉容卿却不怕他的严肃,抬头看着李沅,坐起上半身来凑过去,对着那张被水雾氤氲的脸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李沅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他俯身凑到了玉容卿面前,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带了一点花香气,李沅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怕我咬你?”
面对这张脸,谁能忍得住。玉容卿贴着李沅的唇瓣摩挲,声音含在嘴里,绵绵情意自然流露:“那我先亲你一下,你再咬我?”
竟然是等价交换,也就她能想出这种交易。李沅闭上眼睛默许了她的提议,低喃道:“只亲不咬行不行?”
玉容卿认为自己稳赚不赔,表示同意。李沅嘴角弯着笑了笑,张开口由着玉容卿将软舌、伸进他嘴里,还带着晚上吃的酸果冰酪味道,酸酸甜甜。
闭着眼睛让感官放大,她试探着舔了舔李沅的唇瓣,见他静如仙人没有反应,便怂着要退缩。
她果然做不来这勾引人的事。
察觉娘子要跑,李沅低笑一声,双手握住了按在浴桶边上两条细胳膊,将人拖进自己怀里贴着。主动权被夺走,玉容卿不安地动了动,李沅便扣住的她后脑勺,将这个玩闹似的亲吻变做了激烈碰撞的深吻。
分明靠在他微凉的肌肤上,玉容卿却感觉自己更热了。
第二天,玉容卿给自己放了两天假,跟李沅躺在床上腻歪了一早,起床后送他去书院。
回到朝园,玉容卿打了个哈欠,昨晚睡的太晚,她都没睡够,于是回卧房补觉。
中午太阳大天气闷热,玉容卿没有被热醒,是被小梨喊醒的。
“二公子过来了,说有事儿要找您聊。”
听到是玉白过来,玉容卿有点意外,自从上次被她撞见玉白跟李沅推搡的事,玉白便好久没来过朝园了。玉容卿不担心自己哥哥会跟她闹矛盾,也就不在乎他为何不来。
换好了衣服去见二哥哥,玉容卿坐下来同他吃冰酪解暑,却没想到玉白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她后背发凉。
玉白说他花了一个的时间去查,最后得出一些“有趣”的结论。
掉在河中半身不遂的康瑞。
死在深山葬身狼口的吴大。
还有那位高高在上无人能近身却死于剑伤的庆王殿下。
“好巧不巧,他们三人都受了严重的击打,肩膀、胳膊都有明显的骨裂,就连位置也十分相似。”玉白分析的头头是道,拿出证据来摆在玉容卿面前,是仵作的验尸结果。
“据我所知徐州城中并没有这样武艺精湛到能与庆王相比的人。”庆王武艺高强,北梁人人皆知。
所以玉白推测,“杀了庆王的人,与杀害康瑞跟吴大的,是同一个人。”
“有人目击到康瑞落水前有个男人形迹可疑,身高六尺,穿白衣墨底,好巧不巧,妹夫买过一件一模一样的。”
玉容卿咬紧牙关,她心跳太快,一时说不出话来。杀死庆王的人就在她身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他从来没跟自己说过康瑞和吴大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李沅不跟她说呢,分明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思绪混乱,玉容卿低头沉默,听玉白在她耳边好言相劝,“小妹,妹夫心思深沉不是你可以看透的,我知道你用情很深,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种陈年旧案你还翻出来,二哥哥到底想证明什么。”
玉白上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小妹,我知道看清一个人很难,但是妹夫他真的心思太深了,他杀人如麻,手段残忍,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够给你幸福。”
杀人如麻,手段残忍。
为什么她爱的李沅要对她隐瞒这一切。
是因为不信任她的爱,还是太过害怕失去才不敢对她说。
听到二哥哥这样评价李沅,玉容卿没有一点怒意,反而悲从中来,如同被骂的人是她自己一样,“那我便休了他,从此两不相欠,今生不再见?”
她在问玉白,刚走到门边的李沅也恰巧一同听进了耳朵里。
玉容卿的表情很不对,眼睛红得要哭出来了,玉白有点怕了,“小妹你没事吧。”
玉容卿摇摇头,哑声道:“多谢二哥哥,让我看清了李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