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太年轻,又深信恩师,重生一次,这却是我和官家的机会了。”
宝如看他浓密的眉毛紧蹙着,目光幽微难测,知他大概和官家又有了什么默契,只是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知道有大火,不是应该提前疏散人群么?大火一起,就不是我们凡人能控制的了,万一火势酿成惨案,也不知多少人要被问罪,多少人烧死……我知道你们成大事不拘小节,可是好歹给孩子积些福。”
许宁一怔,含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官家仁德,哪里会借机反伤了人,他这几年都在断断续续地修宫,将防火隔离的巷道都给修了出来,水缸等蓄水的也都齐备,又着意在宫禁中整饬了一番人事——前世我们着实对这些内宦婢女太过轻忽了些,官家还道待那日要想法子在后宫组织宫宴,让所有的禁军及宫卫都戒备,定不会造成和从前一样惨重后果。这天火不可避免,人事上我们却能有所调整,这几年官家一直下棋一般的,缓缓的将一些名不副实,借着祖荫,尸位素餐的人放在了殿中丞等位子上,还有一些太后那边的人手,连王相……兼领着兼领玉清昭应宫使的名头,少不得也要问个管理不严的罪,到时候我们提前备好的人,却能借这一次机会上了。”
宝如点头:“你们说的我虽不太懂,不过筹谋得这般仔细,想是周密妥当的,只盼着你行事的时候多想想孩子。”
许宁眯起眼睛,双目微垂,宛然若有所思,宝如看他一这般,便是属于完全专心致志,不受外物打扰的时候了,他无论是温书还是写文章,常常会有这样的时刻,一旦入神,就万事不在意,便自己起了身走了出去,才走回屋便看到淼淼带着荪哥儿飞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她的手臂道:“阿娘!我想吃糯米糕!”
荪哥儿还不大知事,只知道跟着姐姐喊着:“糯米糕、糯米糕!”
宝如笑眯眯带着两个孩子杀向厨房桌子那儿,找了糯米粉和水、雪花糖来,和出了糯米粉团,便带着淼淼、荪哥儿一同玩起来。
许宁回过神来去厨房的时候,看到宝如带着两个孩子玩得正开心,糯米粉撒得桌上地上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奇形怪状的糯米粉粘在宽大的玄漆木桌上,淼淼一边捏还一边教着荪哥儿:“你看我的,我们再给阿爹捏一个船。”荪哥儿则完全在胡来,将手里的糯米团拉出一条一条的,宝如倒是一本正经在捏着糯米兔子,桌子上已摆了一排的小糯米兔,点着芝麻眼珠子竖着长长的耳朵,只是头上花钗不知何时被插了一团糯米捏成的花,看起来还糊在那累丝金钗头上,用红胭脂染了花瓣,倒是像模像样的,可怜到时候送去清洗也不知得费多少工夫,一看就知道定然又是淼淼忽发奇想要给阿娘插花,宝如完全不顾自己好歹也是个诰命夫人的身份,毫不犹豫地让那孩子插花了。
许宁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发愁。他们夫妻两人因为前世无子,再加上两世岁数累加,几乎可说得上是老来得子,两人都宠孩子宠得有些无度,虽然宝如一开始还板着脸做做黑脸,但是随着两个孩子长大,渐渐发现亲娘也就是嘴巴嚷嚷,其实一样舍不得心软得一塌糊涂,如今两个孩子简直无法无天,比起其他人家的孩子三岁学规矩,四岁开蒙,五岁学拿笔练大字,身旁妈妈丫鬟们尽是管束教养妈妈,每日耳提面命的教着,自己家里这两个孩子着实有些没规矩。
但是他还是舍不得孩子吃苦,不说两个孩子平时都极为乖巧,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只说有什么为难事,孩子那漆黑的眼珠子一可怜兮兮看着他,眼泪汪汪,他就心软得一塌糊涂,简直如同那被宠妃蛊惑的帝王,甚么都不重要了,写不出字就写不出字,那笔这般硬,若是手指长歪了怎么办。再说学规矩,那见了父亲进来便要垂手侍立,见了母亲必要问安,不许动手动脚,不许高声大语,不许大笑发怒。他倒觉得好生生分,他就喜欢一家人玩在一起,孩子们柔软火热的手臂腻上来,仰着头大声笑,两眼弯弯嘴里露出洁白细牙,伸手揽着他的脖子,抚摸他的胡须茬,拔他的头发,将嘴巴凑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热气喷得痒痒的。
全都是令人感觉到重生一世已经无憾无悔的感觉,几乎可以为之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