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回报不了的

    一连阴了好多天，今天一大早就是艳阳高照。已是立春了，雪后的天气也不太冷。想到腊月里忙得没空去见妈妈，今天正好带她去洗个澡。

    母亲是个爱干净的女人，有时冬季大雪纷飞，她还是三天一把澡，不肯凑合。自从三年前中风后，身体大不如前，左半边身子不太灵活。又因为身体很沉，每次洗澡必须有两人帮忙。而我和姐姐都各自忙着自己的生意和家务，只能不定期地带她去浴室。姐姐带她去的比较多，她有时还带上媳妇儿搭把手。这三个冬天里，我带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想一想，多少有些惭愧。父亲走得很早，那时我还不懂照顾人，现在想起，常常有很多的遗憾。

    浴室里面人很多。姐姐先去找了空位。我帮着妈妈脱衣服。她是个要强的人，最怕麻烦别人，自己能做的事一定不要别人帮忙，连我们做儿女的也不例外。她一直不习惯在浴室里洗澡，现在是没办法了，才跟着我们来这儿。我知道她的习惯，所以特意带了一条大浴巾，把她包起来。母亲是真的老了，象个小孩一样听话地任我摆布。

    洗头的时候，感觉她费劲地挺着脖子，努力地想保持平衡。我就用一只手托着她的前额，用另一只手轻而快地把头抓了一通。母亲的头发不再浓密乌亮，全白了，稀疏地趴在头上。

    母亲的胸也不再饱满，象风干的布袋子。我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她常笑话我恋乳，吃到一周半长了满口牙还断不了，有次还咬出了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再往下是一条长长的刀疤，那是40岁时因子宫肌瘤做的手术，术后不到一年，就又怀了我。医生都劝阻她别要了，可是已有两儿一女的她还是坚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她常常笑着回忆生我时的情景。父亲担心她的刀伤，撕了一条新被里子，把妈妈的腹部象裹粽子似的扎了一道又一道。她就那样坐在大木盆上生下我。她于是说，生我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摸了摸阎王老爷的鼻子。口气里是掩不住的骄傲，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勇敢。

    一连串的回忆，我忽然明白其实妈妈一直都很爱我，只是她表达的方式是我不太懂得的。

    对于母亲，我是有些怨怼的。在父亲去世后，她急着把我给嫁出去，四处托人介绍。好像这样才能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为他了结一桩心事似的。我一直觉得妈妈对我不负责任，可是今天我忽然明白了，其实当时的她自以为这是最负责任的行为。虽然我从来没有当面说过我的不满，可是一路坎坷的婚姻早已让妈妈悔恨不已。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结，我对妈妈的感情远不如对父亲来得强烈而持久。这些年，眼见得母亲垂垂老去，但是固执的我对她的照顾并不是非常细心周到的。此时此刻内疚如虫子在啃啮着良知。

    想到这些，我更加细心给妈妈擦背。可能是觉出我的不对劲了，妈妈让我停手，怕我累着，又心疼地擦干我的脸。

    唉，我的母亲啊！就让我为你真心的效劳一次吧！这样的机会怕是不会太多的了！

    我怎么可以那样冷淡地对你呢？不管我为你做什么，也回报不了你的恩情啊。你的爱啊！

    2006-2-81: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