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得以印证。
纵是念玥再想为自家公子挣回面子,此刻也是无言以对。雨公子千好万好,唯独在这人面前,被压了一头。
秦皓白又向那艺人望了望,这人居然自己跑来这里卖唱,倒有些令他意外,不过好在真正见过他面的人不多,更不会有人想得到一个卖唱艺人会有那么个厉害身份,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想罢他就携了紫曈的手,拉她走去,没再对雨纷扬多看一眼。
那艺人望他一眼,继续低头拉自己的琴,脸上明显多了一层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孩子终于开化,也开始对姑娘感兴趣了。原来他的“古怪”就在于此。
念玥迟疑地看向雨纷扬道:“公子,是否……”
雨纷扬神情阴郁地看着秦皓白的背影,忽然嘴角微动,竟笑了出来,淡淡道了声:“走。”转身离开夜市,向镇中走去。
灯火光芒中的对对年轻情侣并肩走过。紫曈脸颊发着热,低头看着自己被秦皓白握住的手,一时怀疑自己是身在梦中。他居然来了,还堂而皇之地现身出来为她撑腰,挣了面子。这明明是只会出现在梦中的情景,又怎会是真的?
秦皓白默然走了一段,忽然停了脚步,转身看去。见他神色冷峻肃然,紫曈不解道:“怎么?”
秦皓白神色复杂,一时有些踯躅无措。他本就不该来,刻意换上一身青衣,就是为了避免惹人注意,可来了已是大错,怎还能刚一到此,便在一个认识他的人面前堂而皇之地出场,还摆出一副与她亲近的姿态?刚才那个场面,明明就是在告诉雨纷扬,这女子于他十分重要,与他关系非同一般。这不是明摆着为她引火上身么?来夜市找她,听到她被人奚落而上前解围,与她携手离开,这一连串行为,简直就是鬼使神差,正如那一晚偷吻了她一样,是他无法自圆其说的诡异行径。
“这雨纷扬早就知道你我的关系,我该杀了他灭口,不然由着他宣扬出去,你还如何能有安稳日子过?”秦皓白说得一本正经,却见紫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笑个什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你竟想杀雨公子灭口,这是个荒唐好笑的事。”紫曈笑得有些无力。她在这里满心满怀地为将与他分离而伤感,也为他赴约前来而高兴,他却想着全然不同的事,为了一件完全引不起她半点关注的事,就如临大敌,还想去杀人灭口,怎不令她觉得荒唐好笑?
秦皓白甩开她的手,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义愤:“你竟不明白,如今若是让江湖中人知晓你与我有着瓜葛,会给你惹来多少麻烦?”
“我明白,我怎会不明白?只不过,我不在乎罢了。”紫曈淡然一笑,晃了晃手中短剑,“那位艺人先生送了我这柄宝剑,以后我也可以自己防身,怕什么江湖中人找我麻烦?”
秦皓白愕然一愣,取过她手中短剑,抽出一截,剑刃上青红交错的光芒映着他的幽深双眸:“那个人……将这剑送了你?”
紫曈点点头,看出他的神情有些特异,正如方才的朱菁晨一样,却懒得询问。他来赴约了,活生生站在她眼前,这才是天大的事,其余什么艺人,什么雨纷扬,都被她抛诸脑后,懒得去计较。
秦皓白隔着串流的人群又看了看那艺人,深觉奇怪。那人竟会将这随身多年的宝剑送了她,这又是为什么?莫非是因为忘忧花的作用,导致脑子糊涂至此?可刚刚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明明证明他是清醒着的。
他不知刚才朱菁晨曾现身于此,也就猜不到,那人是见了朱菁晨对紫曈礼遇,就猜知这位姑娘是那传说中的神医,又见到紫曈善良纯真,对她心生怜爱,这才想为她送上一份像样的见面礼。
紫曈更不会想到,她得到的,竟是天下第一大帮派善清宫之主吴千钧的兵刃——青元剑。
70、三笑倾心
秦皓白已决定让吴千钧去归隐,这才没在紫曈与雨纷扬面前与他相认。朱菁晨自然也是因从秦皓白那里听到了这个决定,也未与吴千钧正式招呼。以至于紫曈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曾与吴宫主邂逅于此。
秦皓白将剑还了紫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拿它防身?不会武艺的人带着一柄利器,说不定反倒是为你的敌人送上一件杀你的凶器罢了。”
紫曈不悦地一蹙眉头:“你能不能少说些不吉利的话?说不定我从此以后再也遇不见武林中人,这柄剑永无用武之地呢。”
秦皓白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就祝愿你从此远离武林纷争,让这柄剑永无用武之地吧。”
紫曈一时有些忿然,她一点也不想远离武林纷争,一点也不想再不遇见武林中人,他凭什么总要来依着他的想法为她安排?
耳边忽又传来了那艺人的琴声歌声,只听得他调子忽然变得鲜亮明快,唱的是:“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个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碓来舂,锯来解,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由他,只见那活人受罪,那曾见死鬼带枷?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紫曈回身看去,只见人身涌动,已见不到那艺人身在哪里,却觉得这琴声歌声如同近在咫尺,心下暗暗称奇,因问道:“那位唱曲的先生,真是位世外高人对么?”
“你去在意他做什么?”秦皓白说得心不在焉,心情似是被这唱曲声安抚了下来,面前是座流光溢彩的夜市,陪在身边的是她,什么杀人灭口,什么宝剑,一时都懒得去为之费神了。既然来赴了约,已经迈出了这不理智的一步,何必还去处处小心翼翼?他开始觉得,自己这些顾虑很煞风景,为那些事费心,着实辜负眼下的良辰美景。
“那……雨公子呢?他该不会借机对你不利吧?”雨纷扬会对她如何,紫曈毫不关心,却忧心起那人会对他不利。
这次又换成她来煞风景了。秦皓白神色泛上几分暖意,回眸看着她道:“既然你好奇,我便来告诉你。那艺人是个大魔头,雨纷扬也是个大魔头,不过他二人都还稍逊一筹,真正的大魔头正站在你跟前与你说着话。所以你倒不必去提防他们两个了。”
紫曈哑然失笑。眼前的他,像是又恢复到了从前,恢复到了他们在疏林之中互相贬损逗笑的时候。这个人,真的拒绝了她那个唯一的心愿,想要永远撇开她了么?一阵酸楚袭来,心里明知,纵然他赴约前来,自己也仅能享受这一刻欢愉,今晚过后,仍是要与他各奔东西,再无牵挂。此时此刻,她正是要“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暂不去顾虑将来,尽享这一刻与他共处的时光才是。
秦皓白及时将发着呆的她拉开,避过几个搬着酒坛走过的汉子,忽见到不远处正站着一名妇人看向他们:“赵管家?”
紫曈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了脸色平淡的赵锦絮。“赵妈妈?”紫曈起步便想奔过去,却见赵锦絮退后一步,一字未说,转身走去,很快消失于人流之中。
见此情状,本在意料之中,紫曈仍觉满心苦涩。事到如今,她难道应该追上去解释,说自己被秦皓白拒绝,他根本不要她,再去与赵锦絮和好么?她如何说得出这种话?
秦皓白见了赵锦絮这反应,自是大出意料之外:“她为何这样待你?你们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紫曈决然朝一旁走去。她能如何回答?告诉他就因为自己选了他,才与赵锦絮决裂?
秦皓白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正色道:“你别来敷衍我。她待你如何我还能不知道?我本来设想将你交还给她,如今你们又怎会疏远至此?”
紫曈鼻子一酸,甩开他的手道:“你关心这做什么?你都已经要赶我走了,我与赵妈妈是否疏远,又关你什么事?”
秦皓白有些无奈:“你对我真有那么大的怨气?拒绝你加入善清宫,是为你好。”
紫曈心头一软,她怎会不明白?光是看他今日这小心翼翼,生怕为她惹祸上身的做派,她也能明白他的用心,可她还是很气愤,很不平。他凭什么认定撇开她才是为她好?他如果真当她是自己人,就该顺遂她的心愿,携她同生共死。
“罢了。我哪有什么怨气?”紫曈又装出笑脸,她总不忍心让这最后的相聚时光被自己的怨气打扰,“我前几天遇见了赵妈妈,与她拌了几句嘴,惹得她不高兴。明日去找她赔个罪也就是了。她养了我十几年,总不至于真生我什么气,就此不来理我的。”
秦皓白自也想不到她会与赵锦絮决裂,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多问。两人又并肩朝前走去。
“还未问你,为何今日要做这种打扮?”
“有何不好么?”紫曈看他一眼,连眼高于顶的雨公子都对她显露了赞赏之意,难道不好看?
秦皓白斜瞥着她,不留情面地吐出两字:“妖气。”
紫曈险些一个跟头栽倒,又是失望又是懊恼,这身打扮顺了雨纷扬的眼,反倒不被秦皓白看好,当真是阴差阳错。
却听秦皓白又道:“不过还算好看。”
紫曈愣了愣,两颊一热,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你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转眼见到一个摊子卖着花花绿绿的面人,紫曈顿时两眼一亮凑了过去。
摊主热情招呼。紫曈拿起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面人看了看,着实喜欢,可问过价后,往怀里一摸,才想起已经身无分文,不禁一阵尴尬。秦皓白的手自她身边伸过去,将几枚铜板递给摊贩,摊贩点头道谢。紫曈愣了愣,却又将那美人面人放了回去,换了一个猪八戒的离开。
“你已身无分文了?”秦皓白问。
紫曈端详着面人,淡然“嗯”了一声。
“那你打算今后如何度日?沿街乞讨么?”秦皓白实感无奈,这丫头怎会一副全然不想将日子再过下去的做派?难不成不让她加入善清宫,她就连活都不想活了?
“不劳你挂心。”紫曈发觉自己这话又透出了怨气,便笑着指指自己头上,“送我这支珠钗那朋友告诉我,没有盘缠的时候,可以取下上面的珍珠拿去典当,所以,我暂且身无分文也没关系。盘缠都戴在我头上呢。”
珠钗与青元剑,从此成了她手里的两样法宝。
秦皓白看看她头上珠钗,莫名有些不悦:没听朱菁晨说起他们这几日接触过什么富贵人物,怎地会有人送首饰来讨好她?
他搞不明白自己这股醋劲的来由,便转了话题道:“你不是喜欢那个面人么?为什么又换了这个?”
“那个面人那么好看,我一定舍不得吃。倒不如换个丑的。”
吃?秦皓白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却转头讶然见到,紫曈真的凑上前去,在猪八戒面人的头上咬了一口。秦皓白登时就惊得呆了!
紫曈没想到这面人如此难吃,又干又硬还有股怪味,与之鲜亮的外表实在大相径庭,一抬眼见了秦皓白的神情,嘴里嚼着面人含混道:“怎么,我又说错了什么?”
秦皓白实感匪夷所思之至,一掌拍到了她背上,逼得她将面人吐了出去:“你连面人都未见过么?都不知道……这东西不能吃的?”
“既然是面做的,为何不能吃?”紫曈委屈地抹抹嘴,不明白自己又犯了什么错,竟引他还动了手。
秦皓白道:“那些艺人在面里掺了石蜡来防裂防腐,而且面也是生面,你还觉得这玩意可以吃得?”
紫曈登时愕然,咧着嘴道:“怪不得……如此难吃!”
秦皓白扭过脸去,似是很想笑,又极力忍住,笑意从他的眼角唇边满溢出来。
紫曈见状红了脸急道:“我在玉柳苑里住了十几年,其间仅出门寥寥几次,连见都未见过面人,所以不知道它不能吃,又有什么好笑了?”
秦皓白成功忍住了笑,继续向前走去:“是啊,不过是见到有人吃了一口掺了石蜡的生面团子,又有什么好笑了?”
紫曈看着手里脑袋少了半块的猪八戒,满脸幽怨:“那倒也还罢了,只是太可惜了这个面人。它被人捏了出来,一定想不到会得我如此对待。”
秦皓白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笑得极是畅然绚烂。在紫曈眼里,这笑容自又是令天地失色,也令她看得痴然不语。
秦皓白转回头看看她,含笑道:“怎么,你又想戳我金针了?你闹了笑话,还不许我笑么?”
紫曈呆呆道:“你确实是极少笑的,对么?”
秦皓白的笑意凝滞,他自是极少笑的,从前的开怀之笑是什么时候,他都已记不起来。十年以来,朱菁晨他们曾无数次拿“少主不会笑”这事来打趣。童年与少年,经历了那么多变故,凉透了他的心,还有什么事值得他笑?
紫曈仍痴痴望着他:“昨天菁晨曾说见到少主一笑是多么难得的事,想来我才与你相识这短短时光,便已见过你笑了三次,我岂不是比他们幸运的多了?”
秦皓白沉静下来,目中转着流光,沉吟道:“三次?已有三次了么?你竟记得如此清楚。”
“那是自然了……”紫曈又不禁落寞,“可惜,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多年未曾笑过的他,竟在遇见了她之后,已笑过三次了?秦皓白一阵失神,这些日子里,自己显然是比从前多了不少快乐,却未曾去追根溯源,这些快乐,都是源于她么?那么今日若真的与她分别,将来,自己不就是永远断绝了这份快乐,将来再没机会尝到这滋味了么?
秦皓白缓缓开口,迟疑道:“其实……”
人群忽然不知为何耸动喧哗起来,紫曈只隐约听见他说了“你加入善清宫”几个字,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