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知道该说不该说。

    柳树林：婶，有啥你就说吧，你对我像亲人一样。

    梅秀云：树林，你离家这么长时间了，想家了吧？

    柳树林：嗯。

    梅秀云：那，那就认我当干妈，中不中？

    柳树林：（暗想，她总想认我当干儿子，处处对我照顾关心，不知道为啥，不如趁机问明原因。）婶，你像我妈对我一样好，我在心里早把你当妈了，只是我有个疑问，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梅秀云：说吧。

    柳树林：你们有孩子吗？

    梅秀云：嗐——有，像你这么大了，去年死了（悲痛得说不下去。）

    柳树林：对不起，婶，惹你伤心了。

    梅秀云：咳。（转身进屋）

    20、晚饭店内

    梅秀云：树林，婶给你说的事你愿意不愿意？

    柳树林：什么事？

    梅秀云：我想认你当干儿子。

    逯发亮：你看你，又来了，人家树林会看上你这个农村妇女？

    柳树林：婶

    梅秀云：我老了不让树林养活，能天天看见他，就心满意足了。

    逯发亮：树林不过是在咱这小饭店里干几天活，说不定哪天就走了，你看你，一心想着认人家当干儿子，疯疯颠颠，让人笑话。

    梅秀云：我是瞧着树林和咱家明生差不多，年龄、长相、个头、说话、做事，咋看咋像，我第一眼瞅见他就打心眼里喜欢。

    逯发亮：你别剃头挑子一面热，你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

    柳树林：婶，叔，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在心里早把你们当成爹娘了，如果你们认我当干儿子，能减轻你们的痛苦，我可以愿意满足你们的愿望。

    梅秀云：你同意了，真的同意了？

    逯发亮：你看你急得像狗过不去河，人家还没说同意哩。

    柳树林：认干亲不是件小事，哪天得举行个正式仪式，你们看中不中？

    梅秀云：中，中，哪天我把你三个舅都来，让他们当见证人。

    逯发亮：把村委几个人也叫来，他们对咱照顾不少。

    柳树林：不，不让外人来，就我们仨。

    梅秀云：那不中，农村规矩大，舅说啥就是啥。

    柳树林：不，不，要不就不认了。

    梅秀云：中，中，就我们仨，这孩子，怕见生人。

    逯发亮：树林，就依你。

    柳树林：（猛然想起来，自己有命案在身，万一败露，将牵连他们，不，他们都是好人，不能牵连他们。）不，不，不能认你们当干亲。

    梅秀云：哎，你看看这孩子，刚才不是说好了吗，咋说变卦就变卦？

    柳树林：不中，不中。（扭身逃往操作间。）

    21、日操作间内

    （柳树林一边炒菜一边想昨晚的事，怪不得梅秀云的目光和态度怪怪的，原来我长的像他们的儿子，他们下意识地把我当成他们的儿子了，现在又想认我当干儿子，不，我身上有命案，不能连累他们。专心想心事，锅里的菜糊了。）

    梅秀云：（闻到糊味，闯进操作间。）哎呀，菜糊了。

    柳树林：（猛然醒悟）哎呀，忘了，忘了。（急忙把锅端下来。）

    梅秀云：树林，想什么呢，心不在焉。

    柳树林：（闪烁其词）没，没想什么。

    梅秀云：是不是想家了？

    柳树林：没，没想家。

    梅秀云：你这孩子，想家了就直说，回家去看看，住几天再来嘛。

    柳树林：不，不回家。

    梅秀云：好吧，过年了回家多住几天，代我向你爹妈问好。哎，说好的认我当干妈，到头又变卦了，我没那个福分哟。

    柳树林：嗯。（感激地望一眼梅秀云，转身切菜，心里暗叫梅秀云妈。）

    22、日饭店内

    民警甲：秀云嫂，秀云嫂。

    梅秀云：（从屋内出来）哟，是你们两个，来来，坐，坐。

    民警乙：秀云嫂，不坐了，我们来了解点情况。

    梅秀云：再忙，总得有喝杯水的工夫吧？树林，来倒茶。

    民警甲：秀云嫂，生意还可以吧？

    梅秀云：还中，多亏村干部和派出所的同志了，帮我办起了这个小饭店，要不，我家这日子没法过了。

    民警乙：警民一家嘛，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梅秀云：哎，不知道咋感谢你们呢。

    民警甲：秀云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民警乙：秀云嫂，今天我们来了解点情况，最近饭店里来过可疑人没有？

    梅秀云：没有，都是乡里乡亲的在这里吃饭，没见过外面人。

    （柳树林在操作间里听见了，不敢吱声，吓得往角落里躲。）

    民警乙：要是发现可疑人，及时报告。

    梅秀云：那是，那是。树林，树林，把茶瓶掂过来。

    民警甲：（警觉地）树林是谁？

    梅秀云：（想起柳树林没有身份证，遮掩）哦，我的一个远房侄子，小饭店怪忙活人，我让他过来帮忙。

    民警甲：哦，我看看。

    23、日操作间内

    民警甲：（冷峻的目光打量着柳树林）你叫什么名字？

    梅秀云：他叫柳树林，是我的远房侄子。

    民警乙：秀云嫂，让他自己回答。

    柳树林：（胆小，谨慎，害怕）柳树林。

    民警甲：多大了？

    柳树林：二十五。

    民警甲：哪里人？

    柳树林：郑州巩义米河镇竹林园村人。

    民警甲：把身份证拿出来。

    梅秀云：大兄弟，他来的时候在车上被盗了，身份证和钱一起丢了。

    民警甲：真的被盗了？

    柳树林：嗯。

    梅秀云：大兄弟，你看我这侄子老实得像个大闺女，见了人不敢说话，整天就知道干活，连门也不出。

    民警乙：嗯，看你像个老实人。

    民警甲：要不是你姑担保，非把你带到所里去问问。

    梅秀云：俩兄弟辛苦了，中午别走了，让我侄子给你们炒几个菜，他的手艺可好了。

    民警甲：不用了，我们还得去其他地方排查。

    民警乙：有可疑人来，及时报告。

    梅秀云：放心吧，有可疑人一定及时报告。

    24、夜小屋内外面寒风怒吼大雪

    梅秀云：（床前，摸柳树林额头）还那么热，烫手，哎呀，咋办呢？

    柳树林：（断断续续）婶没事

    梅秀云：不中，得连夜去拿药。

    柳树林：没事

    梅秀云：不中，要是烧到天亮，非烧坏身子。

    柳树林：没事

    梅秀云：我拿药去。

    25、夜小屋内外面寒风怒吼大雪

    梅秀云：（从外面回来，满身雪水，有泥痕，摔倒过，倒杯热水）树林，来，把药吃下去。

    柳树林：（激动得流泪）没

    梅秀云：你这孩子，有病就吃药，别逞强。

    柳树林：没

    梅秀云：（严厉地）来吃药。（扶柳树林艰难起来，吃药。）

    梅秀云：（为柳树林掖好被角，再盖上一床被子）出出汗，明天就好了。

    柳树林：（从被窝里望着梅秀云的背影，止不住泪水涌出）妈。

    梅秀云：（隐约听见，停下脚步）树林，你说啥？

    柳树林：妈！

    梅秀云：（猛扑过去）再叫一声。

    柳树林：妈！

    梅秀云：（抱着柳树林的头，脸贴脸，泪如泉涌）儿哪，我的儿

    柳树林：（扎到梅秀云怀里，嚎啕大哭）妈

    26、晚饭店内

    （柳树林、梅秀云、逯发亮三人吃晚饭）

    梅秀云：树林，好透了吗？

    柳树林：好透了。

    梅秀云：好了就忘本了，也不叫妈了。

    柳树林：妈。

    逯发亮：认你当干妈了，你如意了吧？

    梅秀云：还认你当干爸了。

    逯发亮：我可没那个福分。

    梅秀云：树林，叫他一声爸，让他也高兴高兴。

    柳树林：（难为情，犹豫）爸。

    逯发亮：哎。

    柳树林：爸，妈，既然你们认我当干儿，我有件事想问问。

    逯发亮：都是一家人了，有啥事尽管说。

    柳树林：你，你们的儿子咋死的？

    逯发亮：嗐，出车祸。

    柳树林：（惊讶）车祸？

    逯发亮：嗯，车祸。

    柳树林：什么时间？

    逯发亮：去年秋天。

    柳树林：（极为惊奇）去年秋天？

    逯发亮：嗯，别说了，提起来就伤心。

    梅秀云：司机跑了，听说到现在还没有抓住。

    柳树林：（更加惊奇，不敢继续问）咳逯发亮：（抹眼泪）嗐，别说了，这两个月才刚刚缓过神来，有点精神

    27、夜小屋内

    柳树林翻来覆去睡不着，耳畔反复响起刚才逯发亮和梅秀云的声音，联想到自己开车撞死人，隐约觉得他们的儿子是自己撞死的，又一次次否定，不，不是我撞死的，不可能那么巧。

    28、日操作间内

    柳树林反复想昨晚的事，心不在焉，菜切得不均匀，差点切着手。

    梅秀云：树林，这一段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多亏你的好手艺。

    柳树林：我的手艺一般。

    梅秀云：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你回家住俩月再回来，你爹妈一定想你想坏了。

    柳树林：我，我过年不回去了。

    梅秀云：傻孩子，谁过年不回家哩？小的不回家，老人家挂念。

    柳树林：那，那我走了，这生意咋办呢？

    梅秀云：哎，挣不完的钱，谁过年不歇歇哩？

    柳树林：嗯。妈，我还想问部，你的儿子在什么地方出的车祸？

    梅秀云：咋又提这档子事哩？

    柳树林：我是你的干儿子，问问中不中？

    梅秀云：中。（沉默片刻）嗐——去年秋天，在武汉。

    柳树林：（急切地）是不是107国道上？

    梅秀云：我也不知道啥是国道，他爸身子不方便，我和几个亲戚去了，在交警队处理的。

    柳树林：（时间、地点、年龄都符合，心情紧张）什么车撞的？

    梅秀云：大客车。

    柳树林：（又一条对照上了，更紧张，极力为自己解脱，不可能这么巧合，沉默好久）处理完了吗？

    梅秀云：处理完了，只是那个挨千刀的司机跑了，至今逍遥法外，我们心里窝气。

    柳树林：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梅秀云：逯明生。

    柳树林：逯——明——生，妈，我还有个事。

    梅秀云：说吧。

    柳树林：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儿子的照片？

    梅秀云：嗐，你爸身子不好，我怕他看见心里难受，把照片全压在箱底了。

    29、日屋内

    梅秀云：这是我儿子的照片，你看吧。出事以后，我们再没有看过。

    柳树林：（从层层包裹的塑料袋里拿出照片，看见逯明生的照片，似曾相似，与自己确有相似之处。）这是你们的儿子？

    逯发亮：嗯，长得有点像你。

    梅秀云：别看了，让人伤心。

    逯发亮：过去了，别提了。

    柳树林：（一张张翻看照片，突然看到逯明生遇车祸那张，自己开的那辆客车在照片中，车号清晰，手颤抖）呀——

    梅秀云：咋了？

    柳树林：没没事。

    30、夜小屋内

    （柳树林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自首，不愿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感觉对不起逯发亮夫妇，偷偷给葛为贞打电话，道出自己所在地方，让妈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31、日饭店内

    （饭店关门，没有客人。）

    柳树林：爸，妈，我骗了你们。

    梅秀云：咋了？

    柳树林：我不叫柳树林，我的真名叫陆风。

    逯发亮：叫啥都一样，不过是个名称。

    柳树林：不，爸，妈，我还骗了你们。

    梅秀云：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

    柳树林：不，我一定得说。（跪下）爸，妈，你们对我这么好，像亲爹娘一样，我要是再骗下去，良心不安，不配做人。

    梅秀云：起来，有啥话站起来说。

    柳树林：不，妈，我一定得跪下。（颤颤栗栗地）爸，妈，你们的儿子是我撞死的。

    梅秀云：啥？

    逯发亮：啥？！

    柳树林：逯，明，生——你们的儿子是我撞死的。

    梅秀云：不，不，不可能！

    逯发亮：天哪！

    柳树林：我撞死人后，害怕被抓，逃跑了，四处躲藏，不敢回家，不敢出示身份证，不敢报真名字，鬼鬼祟祟，流浪四方，饥一顿饱一顿，最后来到你们饭馆里打工。家人至今不知道我的下落，昨晚，我给我妈打了电话，她可能快到了。爸妈，你们认我当干儿子，我就是你们的亲儿子，我对你们要像亲爹娘一样抚养，我这就去投案自首，刑满后，一定来侍候你们二老。

    （逯发亮、梅秀云呆呆地发愣，不相信这柳树林说的是真的）

    葛为贞：有人吗？

    柳树林：妈。（迎上去。）

    葛为贞：孩子（将陆风搂在怀里，痛哭。）

    32、日门外

    葛为贞、梅秀云送陆风去派出所，逯发亮坐在门前目送。

    柳树林：妈，我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提前释放，回来后好好侍候几位老人。

    葛为贞：见到你，妈心里踏实了，自打你出事，妈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梅秀云：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后咱还是母子。

    （到了派出所门口）

    柳树林：（对梅秀云，深情地）妈，对不住了，明年清明节我向逯明生烧把纸。（转身葛为贞）妈，保——重。

    毅然走进派出所。

    （全剧终）

    2009年1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