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不如亲身骨肉的,他也不该去羡慕嫉妒。
可现在,当一身残破的柳羲和躺在崖底等死的时候。所有的心念竟在他的性命之前死去了。
柳羲和浑身没有半分力气,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只能躺着,躺在冰冷粗糙的石堆上。
像个弃物,像个破烂,是个哀求死亡早日降临的乞丐。
这是多么可笑的死法啊。
可柳羲和尽力扯动着嘴角,竟然也笑不出来了。
他这样年轻,之前罕少想象过自己的死亡,非要说有什么讲究,那就是作为修仙者,他希望自己能为天下苍生而牺牲,或者退一步,能死在强者的仙剑之下也可以接受。
现在呢,他即将被秃鹰啃食,被野兽分尸,骸骨四散深山,连座草草的墓碑都不能为自己留下。
他无法以一个英雄的身份死去,也不会有人来祭奠他,他只能在无名山谷中狼狈而寂寂无名地死去。
柳羲和又想笑,在渐渐模糊的意识中,他最后骂了自己一句:
活得尚且这样糊涂,还在乎死得有多仓皇么。
罢,罢了……
身体仿佛愈来愈沉重,捆着柳羲和的意识渐渐沉入混沌中,沉入地狱……
“小娃娃,可要老夫救你?”
耳旁忽然想起的苍老声音就像是回光返照中响起的撞钟声,生生把柳羲和涣散的神识给震回了千疮百孔的身躯中。
柳羲和艰难地睁开眼,慢慢才看清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老者面容。
竟是那之前施秘法的奇人,也是柳夫人所狂热崇拜的神秘高手。
柳羲和已然无力思考,去质询为何秘法失败立刻消失后,此人又在此时此地出现。
柳羲和用了回光返照的力气摇了摇脑袋,以示拒绝。
他找不到自己还要继续活着受苦的理由。
“嗤,”老者似乎对少年的拒绝颇为看不上眼,说道:“要不是看你资质上佳,老夫乐得理你这蠢货,现在看来不仅蠢,还懦弱。”
老人俯下身,咬破指尖,直接逼出三滴血送到柳羲和口中。
立竿见影的,柳羲和原本惨白一片的脸上竟然立刻就有了血色。
这垂垂老者看着枯槁不堪,精血竟含有如此大的灵气。
老人眼神诡谲,冷笑道:“如果老夫告诉你,之前所谓灵根转移的秘法,本就绝无可能成功,你还想死吗?”
顿了足足两息,柳羲和才像是听懂了一般,立刻就睁大了眼望向这老人!
老人继续说道:“如果老夫告诉你,那姓柳的蠢妇从来就没怀上过什么孩子,不过是老夫往她肚子里放了一团秽肉,于她腹中滋养十月也就只能有个人型,本质来说还是块秽肉,根本谈不上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你还想死吗?”
柳羲和呕出一口血,问道:“……为什么?”
那老者欣赏过柳羲和且惊且怒的表情,这才站直了身,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柳羲和,幽幽说道:“你也反应过来了傻小子,从头到尾不过就是我给你做的个套罢了,我若不是看好你,也不会花一年的时间做这套了。”
在柳羲和能说话前,老者桀桀大笑道:“你可要谢谢我,没有我,你个蠢货哪又能看清你那所谓父母的恶心嘴脸!”
柳羲和涨红着脸,下意识就想抬起手向老者施法,可他根本无法动弹,也没有半丝灵力,只能死死瞪着老者,眼里瞪出了血。
“为……为什么?”
柳羲和声嘶力竭地,再次问道。
“哈哈哈,为什么?”老者道,“为你是块璞玉,我得把你打碎,让你恨,让你恨意滔天,方可成魔道大业!”
老者傲然道:“我这身躯不过是临时夺舍,根本不好用,你资质上佳,又有修炼魔攻的潜力,用你,我方可恢复我魔道兴盛。”
“你道我是谁,我可是五百年前的魔道主——赫连殷!”
老者原本就布满皱纹的干瘦身躯忽然整个萎缩了下去,只剩一张皱巴巴的人皮瘫倒了地上。
而站在人皮上,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这男人相貌英俊无俦,脸色略有苍白,一双邪肆的眼中仿佛翻滚着尸山血海,一袭红袍迎风猎猎作响,溶在皑皑的水汽中像是飞溅的血雾。
赫连殷的笑容仿佛都带着血腥味:“自从被你们正道合力围剿,我肉身被灭,五百年间换过不少肉身,却都不好用,直到我找到了你。”
“怎么样,柳羲和,你现在也见识到了所谓正派人士的嘴脸,比我来得更为残忍险恶,我可以不抹去你意识,我们共融,同创魔道盛世再临,如何?”
柳羲和含着满口血,狠狠道:“杀了我,不然我必杀你。”
赫连殷望着柳羲和,一张毫无瑕疵的脸闪过鄙夷,他说道:“不想你傻了十几年,认了对禽兽当亲父母,害死了自己一条命不算,此刻竟然还想再害一次,愚蠢,愚蠢!”
赫连殷大袖一挥,仿佛万千血桃凌空盛开,柳羲和眼前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动态的画面:画面中,柳羲和和心心念念爱恋多年的琉璃竟然在同李重光诉说情意。
“你看看你,偏要当好人,喜欢的女人还是不喜欢你,还喜欢你的对头,还不如直接去抢!”
赫连殷再一挥衣袖,又一个画面凌空出现:只见他的好兄弟坐在李重光身边,两人把酒言欢,醉醺醺的楚旷忽然说道,总有一日,他要打败柳羲和。
“你再看看,你一厢情愿肝胆以照的好兄弟,背着你和你对头交好就罢了,其实还一直坐享你的悉心指教实则对你居心叵测!”
柳羲和只觉双眼一片刺痛,竟是侧过脸,不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