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散席便来找方泓墨说,只是见他与赵晗牵起手来,两人亲密地说着话,又不好打扰他们。远远地跟了一小段路,终究忍不住大声叫住他们。
常开诚来到方府也有多日,赵晗早知他是个憨直性子,但听他这么说,仍不由笑了出来。
方泓墨亦笑道:“怎可能让你去打杂跑腿?听母亲说你在老家得罪了人,不知是为何缘由?”
常开诚嘿了一声道:“我有个兄弟替别人做保,他本是好心,结果欠债那人跑了,债主就找他这个保人,他哪有钱还啊!债主找了许多人去他家讨债,我是被叫去帮忙的,去了才知是怎么回事,但去都去了,兄弟的忙又不能不帮。吵到最后乱了起来,有人把债主打伤了。那债主家里有钱有势,平日在乡里都是横着走路的,我知道闯了祸,回家对父母说了经过,他们就叫我来京城投奔表舅母啦。”
方泓墨摇头道:“保人可不能随便就做,虽然钱不是你借的,只要签了字按了手印,一旦欠债的人还不出钱,保人就要还债。”
他抬眸瞥了常开诚一眼,语气淡然地问了句:“打起来的时候你动手了么?”
常开诚懊恼地叹口气道:“起初我没动手,只帮着说几句话,可后来混乱一团时,我就是不打也有人来打我。我……还是动手了。想想真是后悔,那天就不该去的啊!”
方泓墨本来就知道这件事,但因前世对常开诚的为人了解不够深入,才故意向他询问,见他十分坦率,虽对自己有所求,却并未掩饰自己犯下的错,心中暗暗点头,认可他的人品。人不怕犯错,怕得是对自己犯的错隐瞒掩饰,甚至自欺欺人,自己都觉得不曾犯过错,那就无可救药了。
他以前不也是交往了不少狐朋狗友么,只是人生剧变,让他幡然醒悟,与那些人断绝了来往。
“大表哥,经过这件事,我可算是得了教训,也明白许多道理。表舅父大约是以为我只是来避祸的,避过了这阵风头就会回老家,这才没给我找事做,但我想留在京城,也不能一直在表舅父家白吃白住吧?大表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我力气大,学得快,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在方泓墨的前世,常开诚在京城呆了没多久,老家表舅父来信,说他友人卖了祖屋偿还债务并赔偿,伤人者挨了杖刑,衙门结案了,这桩事也就此了结。
常开诚心是定了,但不愿回去,就向韩氏借钱,租下一条船做摆渡生意,慢慢攒了一年多的钱后买了条船,在泸江上替人运货,倒是个能干且能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方泓墨收到赵晗的信后,忆起了常开诚,他既知常开诚水性好,且前世又做船运的营生,便有心借重他,只是不知他肯不肯出海远航,毕竟在泸江上跑船运还能时时回家,去吕宋的话,每年都要有半年不着家了。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跑吕宋,他是真心想留在淮京,又对自己颇为推崇,身边多个可信赖之人帮忙总归是件好事,便答应他道:“承你看得起我,既然你喊我一声表哥,我这表哥总得照顾着你。就是一时想不到你能做什么,我明日正好要去那几家铺子看看,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常开诚欣喜若狂,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大表哥!”接着又朝赵晗也行了一礼:“表哥表嫂,那我先回去了。”言毕转身离去,步伐振奋有力,显然极为兴奋。
赵晗目送他远去,不由轻笑摇头:“你下午那般捉弄他,他也不怪你么?居然还这么推崇你?”
方泓墨扬了扬眉:“那是你相公魅力非凡。”
赵晗切了一声。
“那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他若是这么小的事也会介怀,就不会来找我。”真要是这样的人,不用也罢。方泓墨牵起她的手道:“回去吧。”
“嗯。”
与常开诚说过这么会儿话,两人都安静下来,走了一会儿,就来到涵芳湖边。
孟夏将尽,晚风宜人,将白日里的暑热尽数吹散,沿湖边缓步而行,阵阵蛙鸣入耳,别有意趣。
赵晗瞧见路边一株蒲公英,结了团绒绒白球,顿起童心,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鼓足一口气吹去,手中便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碧青杆子。她仰头,瞧着无数的白色绒毛在漆黑的夜空中轻盈飞舞。
再走几步,又见一株绒球,她采下来,回头见方泓墨瞧着她,墨眸微弯,眸中闪着笑意,便将这朵蒲公英举高了递到他嘴边,示意这回给他吹。
他没有吹她递过去的蒲公英,捉着她的这只手,向她走近一步,抬手到她鬓边,取下粘在她发上的一小朵绒毛,轻轻吹走。
她微笑着凝视他,望着那对幽深如潭的眸子渐渐靠近,贴近到她再也无法看清的距离,他的气息轻拂在她脸上,带着他的体温。
夏夜晚风是如此温柔,银月如钩,月色淡得恰到好处。
☆、第117章前世恩怨
第二天一大早,方泓墨用过早饭后便带着常开诚一起出门去了。
赵晗刚送走他没多久,赵采嫣就来了,还带着一篮子枇杷,笑嘻嘻地道:“这是我院里的枇杷树上结的,天气热,前几日还是青的,转眼就熟透了,又大又甜,且又多得吃不完,就给你送来些。”
赵晗心中讶异,不知赵采嫣所为何来,总不见得真是给她送枇杷来的吧。她朝篮子里瞧了眼,见里面的枇杷倒真是个大饱满,黄澄澄的瞧着颇为诱人,心说难道是自己帮过赵采嫣之后,她有意修复关系才来亲近自己的?
不管如何,总归以不变应万变,且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吧!
于是赵晗便请赵采嫣坐下,命丫鬟端出香药脆梅与散糖果子,又泡了壶茶招待她。
赵采嫣坐下后,顺手把装枇杷的篮子放在地下,拿起粒脆梅放进嘴里慢慢吃着,却只与她闲聊,真像是没什么事过来串门似的。
赵晗便让丫鬟们不用在屋里伺候了。赵采嫣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明知故问道:“大哥出去了?”
“是啊。”赵晗淡淡道。
赵采嫣又问道:“你记不记得,大哥是什么时候买入香药引的?又是什么时候卖出的?”
赵晗摇头:“我没在意,都不记得了。”心中却清楚,赵采嫣分明就是见泓墨出去了才来的,特意避开他跑来问这些做什么?若说她是打听如今该买什么交引倒也罢了,她却偏偏打听旧事,用意何在?
赵采嫣拿眼瞧着她:“你不觉得他是早就知道香药引什么时候会涨,什么时候会跌吗?”
赵晗见她这模样,再想起昨晚接风宴上她嘲讽的神情,想来她也是怀疑泓墨买卖交引的时机微妙,大概是以为他有什么□□消息吧?
“你倒是比我还清楚他是何时买入何时卖出的啊。哦,是了,那会儿你在我院里安插了眼线,自然是知道的。”
忽然听她提起这茬,赵采嫣有些窘,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她,只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是我鬼迷了心窍,只知与你斗气,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赵晗只望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赵采嫣更觉尴尬,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又不甘心地问道:“你就从没觉得,他预先就知道有些事会发生吗?”
预先知道?
赵晗忆起当时情景,他说那时买入的话,不出半年就有丰厚利润,说不定还是巨利。虽然他用了“说不定”这三个字,可语气却极为肯定,他甚至向她提出将珍珠抵押去购引,十分确信香药引会涨的样子。
而事实上也确实涨了,虽然他的理由为香药引当时的价格极低,却不可能单凭这点就如此确信一定会涨,而他在年前卖出香药引的时机也确实太过微妙。他后来向她解释原委时,也没提过有什么□□消息,若是真有□□消息,他没理由瞒着她啊……
“没觉得。”赵晗一脸淡然地说了句,“上元节时方娴被劫,他若是早知道,根本不会让方娴外出。”包括这次明州回来路上遇到偷儿,也早就能加以提防了。
赵采嫣心说那件事连自己也不知道,根本是重生前就没发生过的事,他如何会知道?“方娴被劫是意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呢?”
赵晗只觉她的话自相矛盾,但看她今日来的目的,恐怕就是打探泓墨如何会提前知道某些事的,若不让她死心,恐怕以后还会多事,衡量之下便道:“香药引的消息,是有人透露给他的。”
赵采嫣不相信:“真的?那他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