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往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日雨夜,电闪雷鸣,一道响雷劈在村口的大树上,树干被拦腰劈断,只剩下现在你们看到的那样。这本是天灾,可你们身后这些愚昧的村民找来道士做法,硬是将这惊雷归罪于无辜的嫂嫂身上,声称是嫂嫂不守妇德败坏名节的行为惹怒了天神,此人如若不除,将会祸害全村人的性命。我还记得村民拿烂菜叶和鸡蛋扔在嫂嫂身上时,她的眼中是多么无助和绝望。”
远处铅云低垂,沉闷闷地似要下雨。潘华吉抬起胳膊竖起两指,正色道:“我潘华吉对天起誓,我与嫂嫂之间并无任何越距之事,若我有一句虚言,就让我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轮回。”
话语刚落他就急切站起身来,林昱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大叫一声:“快拦住他。”可惜为时已晚,潘华吉疾步向墓碑上撞去,恐怕他一早便有了寻死之心,跪着的地方也是靠近墓碑的。
墓碑上沾染的血液刺目鲜红,待衙役把他翻身过来,他头上已经破了一个大血洞,血流不止。林昱急忙撕下袍角帮他按住伤口,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处,眉头不禁蹙了蹙。
是了,他一早便是想寻死求解脱的,除去他头上的伤不说,他来这里之前还服下了发作缓慢的毒/药。
潘华吉抬起手指,有一滴雨砸在他的指缝,他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奄奄一息道:“这是我罪有应得,我不该杀害那两名女子,不知道嫂嫂知晓了我做的这些事,九泉之下会不会不愿意再认我这个小叔,若有来生,我……”
潘华吉没有说完下面的话就口涌黑血而死,双手也向两侧垂落下去。
三日后,刑部公文批下,杏潘村少女被杀案结案,案犯潘华吉畏罪自尽,将柳倩娘逼死的道士和村里几个领头人物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并且广贴告示明令禁止这种私自动刑草菅人命的愚昧行径。谭知县与季师爷欺上瞒下知法犯法,即日起革去职位,三日后发配边疆永不召回。至于撷芳楼的老板俞沁,目前尚未有有力的证据证明她有杀人之罪,便无罪释放了,不过人毕竟是在她的房间死的,免不了有个间接的过失,就判了撷芳楼关闭,永不经营。
林正清向皇帝上表了一份自劾书,上道:“臣得陛下厚爱,尸素俸禄,治下不力。所辖之民,教化未明,辜负陛下厚望,臣甚惶恐不安。请陛下革臣之职,依法论处。”
没过几天,皇帝驳回了他的自劾书,并赐下自己亲自书写的墨宝一幅,和一道圣谕:“朕信卿的为人,偶有一两刁民,不能以偏概全,望卿办好水利,充盈国库。”
来传口谕的王公公按部就班地宣完今上旨意,咳嗽两声示下,林正清率府中家眷在前院跪了一地,听到咳嗽声忙叩头道了声皇上万岁万万岁。
王公公屈身扶起林正清,灿烂一笑:“林大人快请起,咱家还是数年前跟随圣驾南巡的时候来过这里,扬州城还是一样富庶繁华热闹非凡。”又附耳低声道:“陈进良给皇上递了好几本弹劾您的折子,皇上一气之下都给驳回了,任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还是一心向着您的。”
林正清虢须祥笑两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公公一路辛苦了,下官已经备好了公公爱喝的金骏眉,请公公移驾前厅。”
扬州城外,一辆青色马车踏着晨霭疾驰而过。
一身寻常妇人打扮的沁娘端坐在马车里,轻声责备道:“清白之身对于女儿家最是重要,我调养的几个女孩中就数你最聪慧伶俐,这次怎地如此糊涂。”
紫苏将头枕在沁娘的腿上,乖巧地任她把自己脸前的秀发顺到耳后。片刻,她抿唇笑了,“紫苏以后都不要嫁人了,紫苏只想跟随沁娘左右,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沁娘闻言心中一颤,缓缓舒出一口气,视线落在紫苏清丽纤巧的脸上,叹息道:“傻孩子。”
离扬州城越来越远,路越来越颠簸,紫苏已经闭起双眼,就这样枕在她的腿上安然睡着了。那些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繁华日子,也会像掉落的树叶,终究化作微末泥尘,不留痕迹。
她从袖口摸出那只鎏金嵌宝的发钗,贴在胸口仔细摩挲了几下,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落,滴在金钗的边缘。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从前还是小女儿的自己,云昭对着她清风明月般温柔地笑着,抬手将这支金钗从她的发间抽出,握在手中道:“语笑嫣然,丽质天成,沁娘姿容,恐怕西子都未比得及。”
她脸上升起一片温热,心中更是甜蜜万分,下一瞬她就被他长臂一伸揽进怀里,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
唯愿天长地久,只如此时此刻。
后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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