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七自己又何尝不痛苦呢?稍微一动,屁股上的伤口便如撕裂般袭来巨痛,她其实很怕痛的,只是皮糙肉厚惯了,别人还当真以为她向来都不惮于被惩罚。
她动,便痛,心上越见悲凉,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得不偿失。
于是更加委屈了,又附在他背脊上,因着赌气,又不愿意将手环住眼前光洁白皙的颈子,无力的垂在两边,呜呜的,咬牙切齿,忍着声音,偶尔泄露一两声出来,又见她楚楚可怜的要憋回去。
这般可怜模样,即使只是侧眸望着,也禁不住心中钝痛,异样袭来,既心疼,夹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狠厉。
大抵再为心狠手辣之人,在瞧见心上人如此委屈模样,怕也百炼钢将作绕指柔。
一路拖拖拉拉,行至房门前,果见吉祥手中拿着一方洁白的布巾在门口焦急踱步,等待着。
见着他们回来了,方长长地舒了口气,忙从容阿呆身上接过自家小姐,屋中热水早已备好,干净的布巾和金疮药已准备好。
高高瘦瘦的人并未停留多久,在吉祥尴尬的站在一边,欲将容七身上的脏衣裳给脱下来时,他也并不刁难,便慢慢的踱步走到了门口。
“质子……!多谢你家小姐送了回来,你若想要探望她?请随时告知奴才。”
话已至此,她该说的,也说尽了。
他微微点点头,便出了府。
吉祥对这位质子原先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傻字上头,可寥寥不过数月,这个人又不知不觉地,潜移默化地呈现了另外一番景象给她,甚至是在北疆时,容七好几个夜里都曾呼唤过这个名字,那时她便有所察觉。
现如今一看,本以为是一场多么精彩的变脸秀,到了这时才发现其实一切不过水流般自然,许多事情,也许他并不刻意的告诉你,却从无数点点滴滴中让他人察觉,从而显得并不突兀。
吉祥想,如今她可不会把这傻字同这位年少的质子联系在一起。就比如方才,他明明平平静静的不急不缓,可即向此人向来心细,眼神极准,方瞧出他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戾气,极其危险,动人心魄。
因而她才在他临走前这么说了一句,只盼用容七这两个字,抚一抚他心中的暴戾,可究竟效果如何,她便不得而知。
该做的已做,该说的也说,她便再无何遗憾,便是时候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床上这可怜又可叹的小姐了。
可今夜总不算得多太平便是了。
熟睡的夜,百里禁忌,夜深月明,灯火犹照,伴着凄惨月光交相辉映,颇是一番美景,可若细看,又可见其中一丝惨白,泛着森森寒意,凛凛刀光。
只听紧闭的门“吱呀”一声,沉闷又枯燥地低沉声响,顷刻间便惊醒了床上睡意朦胧的人。
“司琴……”轻语低喃,含着微微的抱怨。
却不知,她那值得信任的丫环早已被人一掌劈在肩上,倒在离她不过数米外的房门外,静悄悄地躺着,了无生息。
得不到回应,她心中便也知晓了二三,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恐消失殆尽,好似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悠闲的躺着,张开眼,望着眼前点缀着朵朵傲雪寒梅的纱帐。
可人算终究抵不过天算,她纵使再为自性,再为运筹为握,却仍抵不过未关牢的窗户,和通过其渗进来的一缕寒风。
彻底地兵败如山倒,单薄瘦弱的胸膛如同一张风雨中飘零的白纸,全然不受自我控制地起伏着,颤动着,伴随着一声声骇人心扉的,大力地咳嗽与痛吟,一松手,雪白手帕早已染上点点红梅,恰如迎冬勇绽的傲骨梅,铮铮铁骨,却猩红骇人。
她面无表情地将它收到一边,那因着一缕细风引起的剧烈咳嗽终于停了下来,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再度迎风巍峨地站了起来,如同一只骄傲的小狐,舔舐着自己雪白的皮毛,好似方才那场风暴,不过是一场小小怡□□罢了。
纱帐就着月光而下,反射出银白的光。她亦抬起高傲的脊骨,半坐半躺地就着床帏依着,感受到来人极为轻薄寡淡的气息,好似真形同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但又残留了那么一丝有迹可循的线索,引得他人去探索,再慢慢体会那股求而不得无功而返的苦闷。
可她的人生从来都有限,无论是否重来一次,在这方面却永远都是亘古不变的,上天可以给她容清漆一切她足以或是值得拥有的东西,但却唯一吝啬于施舍她一副完好无缺健康无病的身子,她的生命如同一只比其他人都要漏的更快些的沙漏,每一步,都要走的谨慎,每一步,都要最好的。
因而她尝不起无功而返的滋味,也并没有多少时间来享受这世间酸痛苦楚人生百味,既是出手,便由不得一个输字。
求而有得,无功不罢。
这便是容清漆为人处世之道,他人不得干涉,打扰半分,只是其中手段如何,便是更与他人无关了。
“质子,你来了。”正如现在,她这般气若游丝,盈盈动人,却又隐含哀怨。
这边吉祥废了好大一番气力,方才将容七这一身狼狈给收拾了干净,伤势并不轻,所幸她讨来的药也是号称专治百病的金品创伤药,看起来也颇有效果,血是止住了,伤口也被小心地照料着,一身血衣也被她当做晦气之物丢在院子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瞧见上头一大片血迹,吉祥终究还是没忍住,张嘴骂骂咧咧地,不不知抱怨了什么,反正总不是什么悦耳又动听的话罢了。
待她再次回到屋子里时,瞧见容七半眯着双眼,干瞪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吉祥走过去,叹声气:“小姐,您方才其实也并没有睡着吧,质子送您回来时,我瞧见便不向您平时熟睡的模样,您平时也要更为百无禁忌些呢。”
容七顿了顿,也懒地否认了,问:“吉祥.....方才容阿呆送我回来时,可曾说过什么?”
她摇摇头:“并无,质子一向寡言少语,并未说些什么。”
容七又问:“那质子身上,背上,可有些什么奇怪的痕迹?”
不急反应,她又问:“那我呢?回来时可曾说过什么胡话?类似于哭哭啼啼大吵大闹那种....”
吉祥顿了顿,未想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想会大些什么,却看容七突然如临大敌地摆了摆手:
“别说了!”
将头躲避地埋在枕头下面,连脖子根儿都透着红光。容七的身子微微颤动着,许是因着羞耻,许是因着其他。
第94章“你自然没错”
反正是颤动了,与此同时又牵动了刚上好药的伤口,伤在那般难以启齿的地方眼下又这么痛,当真羞愧,羞愧,容七越发清醒过来,思及自己方才所作所为,正想将头一辈子埋在树洞里,一辈子都不出来多好。
吉祥闷笑一声:“行了,小姐,您还是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奴婢今夜便不守在屋中了,生怕你看着我臊得慌,奴婢便在屋外候着,您只需轻轻唤我一声,奴婢马上便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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