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崩溃,一个成年男人,居然涕泗横流地大哭起来。
“疼吗?”
阵法师瑟缩着在地上蠕动着,似乎想要爬远一点,离那身后的魔鬼远一点。然而却只是徒劳,他又被捉住,像他方才揪住他头发那样,被拉着在地上拖行。
“疼吗?”
这两个字就像诅咒,一遍遍回荡在阵法师耳畔。
“疼吗?”
你——疼——吗!
“疼!啊啊啊我疼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原来你也知道疼。”汤臣垂着眼看那阵法师,终于满意地笑了,然后踩上他溃烂的小腹,
“啊!!!!!”阵法师的嘶吼已经不成人声。
“哦,原来你也知道疼。”
原来你们,也知道疼。
可是他也疼啊,究竟是哪条天理道德规定,受到伤害就一定要宽恕?如果他不曾拥有反抗的力量,是不是只能卑微地等待被虐杀,被夺走最重要的东西,乃至于他自己的性命?
没用多久,阵法师终于不堪折磨,一动不动没有了反应,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疼得晕过去。汤臣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从地上站起身,攥紧的拳头松开,由阵术幻化出的利刃立时化为点点光屑。
他抬头看向天空,刚才面对那阵法师的怨气已然在眼中消散,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茫然。这一刻,天地间的五行之气皆向他围拢,团团包裹住他,像只巨大的蚕茧。
“宗主,你还不出来吗?五行神器,我已经给你找齐了。”汤臣轻声说着,摊开双手,五种不同颜色的光团依次从他身体里飞出,分别现形出伏魔链,安魂木,海眼水,补天火和断魂碑的样子。
而随着这五样东西一起脱离汤臣身体的,还有一个半虚半实的人影,玄衣长发,让天底下所有阵法师谈之色变,却只把最温柔的模样留给他。
同一时间,随着一声铿然之响,无灯巷两边的阵术结界终于被打破。只见手持木剑的方律师站在人群前,显然那结界破开,他的一剑功不可没,秦楠在方律师身后蠢蠢欲动,正想一破开结界就冲进来,谁知却被方律师拦住。
所有人都不得上前,但是所有人都要准备就绪。
是相安无事,还是围攻绞杀,只看那位的选择。
从开始,这便是一场赌约。
“怎么身上都是血?是谁伤了你?”
熟悉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汤臣怔怔地看着对面那人,那双紧闭的凤眸缓缓睁开,在五行神器的圣光笼罩下,半虚半实的身影似乎开始变得真实。
“宗主,你终于肯理我了么。”汤臣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是谁伤了你?”望月宗主却只顾盯着汤臣身上的血迹。
汤臣低头看了看,摇摇头:“不是我的血。”
望月宗主见汤臣果真无事,这才放松了神情,也不再说话,只是站在他面前,神色温柔地看着他。
汤臣很想这样多看宗主一会儿,因为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可是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
“宗主,我找到了补天火。”汤臣说。
“嗯。”望月宗主轻轻地应一声。
“伏魔链,安魂木,海眼水,断魂碑,补天火,都在这里了……”
“嗯,我看到了。”望月宗主淡淡地笑,也许换做之前,他面前摆上这五样东西,一定会非常兴奋,然而此时,这些却对他没有意义了。他倒是宁愿再多看一看站在眼前的这个人。
“宗主。”汤臣见望月宗主没有下一步动作,又唤了一声。
“嗯?”
“我……也在这里了。”
望月宗主怔住。
“上古禁术移魂阵,集五行之源,于阵中置放与灵体相匹配之人肉身,移其魂,取而代之,以求复生。”汤臣轻声说着,表情那样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寻常的见闻。“宗主,我已经准备好了。”
望月宗主难得失去了镇定,声音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汤臣勾了勾唇角,笑得却很坦然,“很早以前,大概在宗主附在我身上之后不久吧?”
“那你还愿意帮我找五行神器?”
“如果不是宗主,我早就死了,又怎么会有新的人生?我很满足,愿意将身体献给宗主,只要宗主能复活,就算是拿我的命换,我也心甘情愿。”
望月宗主很久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的身形越发不稳定,忽明忽暗,像一吹即灭的摇曳烛火。
汤臣感应到什么,望着那不断向他们聚拢的五行神器,催促道:“宗主!你快点施展移魂阵!不要消失!”
望月宗主深吸一口气,好在灵体不会掉眼泪,不然真是丢脸。
“好,既然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目的……”望月宗主向汤臣走过来,距离他越来越近,“那你闭上眼睛吧。”
汤臣听话地闭上眼睛。
望月宗主附身,轻轻吻住他的唇。
这是他第二次亲他,可他永远不会知道。
移魂阵,实为夺舍,集齐五行之源,以伏魔链缚筋骨,安魂木塑躯干,海眼水化满身血流,断魂碑为命之基石,补天火点燃魂烛灯芯,然而这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最后一味“药引”——活人体。
灵体刚脱出永不超生阵,游荡于世间,也不知为何那么巧,偏生遇到他这具“合身”的躯体,别有目的地靠近,不动声色地筹划,只为夺身,只为求生。
然而等他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却没法再使用了。
他怎么舍得?
活着,就是为了找他,而他已经近在眼前。只可惜,终究是不可能陪伴相守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也许真的永无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