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我要到北京去。"
"出差?"
"几个同学一道。另外一个在北京的同学结婚。"
"啊!那"李同斜视着刘会明和王从志,说,"那好吧,什么时候过去?要"
"明天。当然要些,你晚上来吧!"小米打了个哈欠。
"今天不行。你去吧,注意安全。我马上给你打过去。"李同本来还想说两句亲昵话,但碍于刘会明和王从志在,便挂了电话。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张小纸片,递给王从志:"按这上面的账号,打点钱过去,一个朋友急用。"
王从志看都没看,直接将纸片放到包里道:"好,我马上让人打。"
刘会明和王从志走后,李同掩上门,又给小米打了个电话,叮嘱她在北京要灵活点,不要太傻。另外,钱马上就打过去。在北京碰到好的衣服,尽管买些。早去早回,这个周末,如果没特殊安排,我将过去。
小米说你放心,周末尽量赶回省城。
中午,李同陪同中央理论精神宣讲团一行,稍稍喝了点酒。午饭后就直接在国际大酒店开了房间休息。刚躺下,身子就有些发热。他便给王若乐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王若乐聪明透顶,一听就明白领导需要什么,就说自己正在外面有事,李书记在哪个房间?我马上安排人过去。李同没说话,挂了。话说得多,没意思,说到彼此能懂,就是高明。
下午三点,李同在市委这边主持南山旅游年规划研讨会。专家们唾沫横飞,学者们意气激昂,领导们指点南山,会议好不热闹,充分显示了与会者对南山旅游年的关注与期待。李同只坐了会儿,便委托秘书长章风继续主持,说自己还有点事,待会儿再来。回到办公室,他静坐了足足有十分钟,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小米的影子,也不是中午那个在他怀里叫死叫活的女人的影子,而是花木荣。刘会明说得对,花木荣的目标并不是建设局,也不是房管局,而是李同。女人当官,要么没有手段,要么就特别有手段。这就像女人在床上,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波涛汹涌。
花木荣这女人还真了不得。当年,花木荣从妇联主席位置上进入常委,李同也是冷眼旁观的。那时,他说不上话。作为南山地区赫赫有名的花政委的女儿,花木荣身上还真的聚集着花政委的果断与胆识。与她的兄弟南山一中的花立不同,花木荣作风张扬,为人粗砺。在宣传部长任上,她就做了几件一般市领导不愿为之也不敢为之的大事。一是搞了个"我与领导面对面"系列访谈,让那些处级干部在电视镜头前回答老百姓提出的种种问题,搞得很多处级干部相当难堪。二是改革南山地方戏剧团。南山地方戏剧团建立于一九五二年,到新世纪初,因为地方戏剧种的局限,长期处于无戏可演、演了也没有人看的尴尬境地。但是,剧团是事业单位,国家全额拨款,这十年来,很多南山市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子女,一旦没有把握上大学,就考江南戏校。学习倒是其次,关键是毕业了有个地方戏剧团来接纳他们。二年,剧团只有八十多人,到二八年,剧团已经膨胀到了一百八十多人,八年时间增加了一百人。而每年演出,只有屈指可数的十来场,还都是"两会"和重大活动期间由市委市政府包场。每年财政在剧团这一块的投入达到了四百多万。花木荣当宣传部长后,就带队到剧团调研,弄出一个关于地方戏剧团改革的意见,报给了市委市政府,提出三条意见:一是精简人员,先破后立;二是政府买戏,变养人为养事;三是强化创新,改革地方戏。按照这三条意见,南山地方戏剧团要从一百八十人精简到五十人。所谓先破就是剧团解散,所有人员全部下岗,关系转入社会养老机构;所谓后立,就是在精简的基础上,重新组建南山地方戏发展有限公司,以精兵强将打造新的南山地方戏剧团。至于政府买戏,说白了就是将政府每年给剧团的四百多万,由养人变成养戏。剧团每演出一台戏,政府给予两千元的财政补贴。同时,她还提出要南山地方戏剧团改革南山戏,吸收其他剧种的优点,将南山戏过于冗长的唱腔,改革成适合于现代观众的唱腔。这三点意见得到了时任市委钟雷的充分肯定,很快在常委会和政府常务会议上获得通过。南山地方戏剧团由此宣告结束,新的南山地方戏发展有限公司成立。在人员精简上,花木荣坐镇剧团,不问谁说情,不管是谁的关系,一概不问,唯业务论去留。那一阶段,南山官场议论得最多的是花木荣,被人骂得最多的也是花木荣。但也就是这两件事,让花木荣在南山官场上树立了威信,甚至江南省都知道:南山市有个女宣传部长,其改革力度,非一般人所能为。
现在,花木荣到了市政府,李同听政府那边的人说,花市长正在着手两件事。一是南部新城的重新启动。虽然宋雄书记和莫大民市长对此都没有明确表态,但她却已召开了相关部门参加的会议,并且到新城去实地查看。第二件事就是安置房。本来,安置房是在李同任常务副市长期间安排并建设的,到花木荣这里,房子早就建好了,只剩下最后的一部分财政资金到位问题。按理说,花木荣是不该蹚这水的,前任干的事,你搅它干啥?何况前任还在南山市,且已升任副书记。稍稍有点官场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事惹不得。可是,花木荣偏偏惹了,且惹得有些过分。李同觉得:花木荣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得不是地方,她应该在发展经济上烧一把火,而不应该在如此敏感和如此牵动官场神经的工作上烧火。这不是分明对着我吗?李同越想越生气,但他得稳着。他得等刘会明和王从志他们拿材料来。没有证据,一切说法都是瞎说。不过,对这两个人,特别是王从志,李同确实在心里没多少底。王从志这人军人出身,处事果断,胆子也特大。他也是因为王若乐,而结识王从志的,后来他发现王从志和王若乐各有所长。王若乐从来不在工作这一块找李同,而王从志恰恰从来都是在工作这一块找李同。两个人的共同点是:保密性好。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到了他们那里,就是进了保险箱。你就是用三吨炸药,也难把那些事那些话炸出来。这点让李同放心,也正是这放心,当初在安置房建设上,李同也没太多过问。他给王从志和刘会明明确了一个态度:保证质量,廉洁建房。现在看来,如果花木荣那边掌握的资料是真实的,那就是王从志在他李同面前耍了手腕。凭直觉,李同觉得王从志和刘会明在安置房建设中一定有猫腻。一点没有不现实,但有得太多,则是错误,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了。
民生问题是首要问题,中央领导都多次强调。在民生问题上犯错误,那可不是一般的错误,那是得承担双重责任的错误啊!
李同揭开杯盖,他发现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他赶紧用左手握住右手,但那没被握住的手指,却依然在颤抖着。这一会儿,他竟然想起了李唐。李唐是原江南省建设厅的副厅长,是南山状元李家当时最大的官,李氏家族曾为他骄傲。可是他出事了,刚刚四十多一点,就因为受贿两千多万,成为江南省新时期以来第一个因为受贿腐败被执行死刑的厅级干部。李唐成了南山状元李家族的疼痛。李唐被执行后,骨灰就安放在南山红白塔边的公墓里。那墓正处于红白塔的中线上,独立而富有意味。
"李书记,宋书记请您过去。"秘书小刘过来喊。
李同"嗯"着,端起杯子就出了门。他走得很慢,活像一尊正在慢慢移动的佛。到了宋雄办公室,他听见宋雄正在同章风交代:"将经济局的范定也叫来。"
叫范定过来?是为了
"正忙呢。"李同进了门,边招呼边坐下来,又用两手攥了攥脸庞。宋雄说:"机械集团的事,咱们得好好研究下。"
"李重庆那?"
"李重庆这种走法,会把机械集团带进死胡同的。我们发现了问题,就得及时去纠正。"宋雄说,"为这事,我想了好几天。也同大民同志交换了一下意见,还分别征求了李驰同志和花怒波同志的意见,南山机械集团的有些问题,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
"有这么严重?"
宋雄回到座位上,叹了口气,他的头发又开始向后使劲地伸着了。
章风又进来了,身后跟着花木荣,还有经济局长范定。大家坐定,宋雄问范定:"机械集团的具体情况,经济局清楚吧?"
"这个清楚。"范定不假思索就答道。
"是吧,那说说。"
范定道:"机械集团这两年因为国际国内市场的问题,产品严重积压,出口降低了一半,企业效益明显下滑。李重庆也多次向市委政府递过报告,要求政府在关键时刻给机械集团注资,以期渡过目前的难关。"
"仅仅是因为市场问题?"
"是的,市场问题。当然也可能有内部管理的问题,但不是主要问题。"
花木荣在边上插了句嘴:"我可听说李重庆在南方投资搞房地产,有这回事吧?"
"这个,我们不清楚。应该没有吧?他没有那么大的资金去搞房地产开发的。即使有,也应该是参股开发。机械集团的资金让他觉都睡不好,他还会抽资金去搞房地产?"范定在南山处级干部中,算是个秀才。这人一脸学者样,讲话喜欢用反问句。他的岳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南山市委副书记花山。因此,他也可以算得上是南山花姓的子弟,与花木荣他们搭得上界。不过这人很少与花姓来往,大概是作为花姓的女婿,他不想让人感到他是靠花姓而混上来的。往往是,在官场上特立独行的人,就是最想向别人证明自己能力的人。
"范定同志!"宋雄喊了声,"你这个经济局长,对经济不敏感哪!南山机械集团的大部分资金这三年内,不断地向南方流动。这个情况你们掌握了吗?"
"这没有。"范定的脸更白了。
"李同同志,还有木荣同志,你们说说看。"宋雄道。
李同喝了口茶,就在他准备张口时,花木荣先说了:"南山机械集团是个老集团,这几年效益不好,我想两个方面的原因都有:一是国际国内市场的波动,二也跟管理有关——管理层老化,观念陈旧。李重庆把资金转移到南方搞房地产开发,这完全有可能。关键是他个人去开发,还是以机械集团的名义去开发的。如果是个人的,那就不合法。如果是以机械集团的名义,那说不定也是一条拯救机械集团的路子。至少能帮助机械集团暂时渡过难关。现在全国的房地产市场一片红火,到处都是金子,就看谁有能耐。李重庆如果真的抓住了这机会,那就说明机械集团从产品运作走向了资本运作,这是好事啊!"
"不是好事!"李同闷闷地堵了句,然后道,"李重庆这是置机械集团好几千员工于不顾。主业荒了,副业能振兴?"
花木荣动了动嘴,宋雄示意她让李同说下去。李同继续道:"不过,从产品运作向资本运作过渡,是一个企业集团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这我一点也不反对。关键是资本如何运作了?建议市委责成经济局牵头,成立个调查组到南山机械集团,对机械集团的资本运作情况进行一次全面了解。防患于未然哪!否则等集团倒了,谁来承担这个责任?李重庆是不会承担的,他可以抽身就走。企业家是最自由的,中国的企业家尤其是。"
章风听李同的一席话,知道李同是在明白了宋雄的意图后,有意识地这样建议的。这建议一方面迎合了一把手的意图,另外又否决了花木荣刚才的提议。其实,李同同李重庆的关系,也是相当复杂的。李重庆在南山十几年了,南山没有哪个市级官员敢站出来说:他跟李重庆没有工作以外的任何关系,或者说他同李重庆是绝对清白的。无非是关系深浅而已。李同同李重庆的关系应该也不浅,但在今天这个问题上,李同如此态度明朗,那只能说明了李同的老道。南山人称李同为"官佛",佛的最大智慧就在于悟。李同是悟出了宋雄的心思,他要把作为市委副书记的第一把火烧在宋雄书记身上。他要让宋雄书记感到:在南山,李同可以是一把手杖,或者是一把雨伞,甚至是一枚炮弹
宋雄犹豫了一下,将向后的头发向前拢了拢,说:"那就请李同同志牵头,组织经济局、纪委、审计等部门,到南山机械集团去调查一下。要注意方式,讲究效率。另外,在事情弄明白前,不要对外有任何表态。"
"这个可以。"李同答道。
花木荣扭过头,看着窗外。天下起了小雨,远处的南山山顶,正在雨雾里缥缈着。
李同和范定一道回到办公室,拟定了参加调查组的人员名单,对外名义上是进机械集团,调查集团应对市场的相关情况,对内则重点是查集团资金的流向。范定走后,李同又仔细地看了看名单,所抽的几个人都是他信得过的。宋雄把第一把火烧在南山机械集团,这说明宋雄抓问题会抓主要的。而现在自己主动来揽这活,那正是因为南山机械集团因为李重庆跟自己跟南山的领导层关系太紧密了。他怕其他人控制不了局面,一旦调查起来,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局面一旦失控,那后果可能将是南山官场的一次海啸。
临近下班,李同接到李驰的电话,问他是不是在负责对南山机械集团的调查工作。李同说是的,这是宋雄书记的意思,重点是调查南山机械集团的资金流向。李驰说宋雄这是做给南山的干部们看的。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他李重庆只要不侵吞国有资产,只要不胡来,他有经营企业的自主权。市委来牵头搞调查,这不是干预企业经营的行为吗?李同啊李同,这事你应该阻止宋雄同志。他对南山的情况不了解,难道你也不了解?我们不能因为怀疑,就挫伤一个对南山经济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的企业家的积极性。我们挫伤不起啊,同志!
李同解释说所谓的调查,李主任还不清楚?我会把握分寸的。你放心。有什么情况,我再给你汇报。
那好!我等着。李驰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显带着情绪。
这,李同理解。在南山,官场上人都知道李重庆是李驰最赏识的企业家。李驰的女儿早年从大学毕业,一开始就安排在李重庆的集团内。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堂堂市委副书记的女儿,怎么就安排到了一家企业?半年后大家才知道:李重庆以职工出国培训为由,将李驰的女儿送到美国公费培训了。三年后,李驰的女儿办了绿卡,成了李重庆的南山机械集团驻美国办事处的全权代表。能把这一步棋走得如此缜密如此高明,没有李驰和李重庆的相互配合,是不可能的。这也就显见李驰跟李重庆的关系,早已超越了领导与企业家的关系。就像李同自己与王若乐的关系一样,说不清,道不白。处处都不见他,却处处都能看见他的影子。
每个官员后面都有另外的影子,或许正是指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