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十日,第二批红瓷赶制完毕。较之上一批,明显颜色更为鲜亮,确实是红瓷里的上等佳作。姜志仔细观摩,却想不通其中关窍,明明颜料达不到这效果。一旁的袁青心里乐开花,好吧,虽然他承认手臂还是有些疼的。
“袁青,这一批也拿去砸了吧,”姜志仔细查看颜料,“把用材、流程及时间默下送到我房里。”
“是,师父。”
袁青接过师父手中的红瓷,刻意避开左手。
姜志却是瞧见了,“手怎么了?”
“昨日收拾碎瓷片,不小心割了手。”袁青低下头。
“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孩子似的,你呀?”师父忽而想起什么,“我记得屋里该有瓶药膏,你找找。”
袁青又应声是,就出了窑室。
又过了几天,师叔带了些不寻常的颜料来看师父。袁青恭敬地喊声师叔就去窑室里看火了。
“你有注意了?”师叔问。
姜志摇头,“上一批红瓷虽是佳品,可到底难入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皇家人的眼”
“要是还缺什么,只管去找夏*商*侯,他必定为你找来。别因往事而耽搁了现在。”
虽姜志不喜与权贵有牵连,可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性命要紧呐。
袁青过来上茶,偶然间听到师叔想为他寻一门亲事,说:“他十七,不小了,况且如今这性命还悬在夏*商*侯手里,好歹留下个后人继承这一门的手艺。”
师父不许,说耽搁人家姑娘。袁青也是这样想的,没的让人家姑娘守活寡。
师叔还说进京郊时,看到许多官兵驻守在这附近,想必是夏*商*侯怕师父带着他跑了。
要说这夏*商*侯也是个奇人,他并非皇亲国戚,却凭借一张巧嘴、一身拍马屁的功夫成功跻身权贵。
“夏”取自他的本姓,“商”也是他原来的本行,唯这“侯”却是人皇上赏的。
坊间传言,说宫里的颜妃娘娘圣宠优渥,唯极其喜爱鲜红瓷器,夏*商*侯为了讨好皇上,特特派人到处寻找能做出至美的红瓷,可惜无果。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强人所难,命造物轩接下这单子。
袁青仍旧取血,几次下来,他脸色苍白得让姜志都起疑。
离颜妃寿辰不到二十日,袁青夜不能寐,每每要到窑室研究红瓷最佳烧制时间、颜料最合适的配比,两三个时辰后方进屋休息。
今晚,袁青拖着虚浮的步子又来了。
姜志在门外看着,他徒弟打开包扎的血布,他徒弟拿刀往身上划口子,他徒弟正在用心捏瓷土。姜志走过去,沉重地将手搭在袁青肩上,“何苦呢?”
袁青紧张得瞬间心跳加快——师父知道了!
“师父。”他低声喊道。
“算了吧,明早跟你师叔离开这里,好好养伤,别再回来。”
姜志一声叹息,缓步离开窑室。袁青将和好的泥胚放入洞里,一直守在窑室中烧火,一夜未眠。
袁青记得,师父那年带他离开京城,他以为是拐子想拐了他去卖钱,可他却答应了,他过怕了没有饭吃的日子,他要跟眼前的这个人走。到后来,师父仍问他愿不愿意学烧瓷,他说愿意,师父就把他带回造物轩,给他买衣服,供他吃住,教他认瓷土,他才肯定师父是好人。袁青没有父亲,就把师父当父亲。
师父虽于他无任何生育之情,却有再生的养育之恩,这胜过一切。袁青赴汤蹈火也不惜。可他从没跟师父讲这些。
第二日清晨,姜志将替袁青准备的包裹递给师弟,里面装着《至瓷》一书及三五张银票并两件袁青常穿的衣物。
袁青杵在厅堂内不肯走。
“袁青,自此,你便不是我姜志的徒弟了。走吧。”
袁青愣住,嚎啕大哭起来,跪在地上足足磕了三个响头,说:“师父,你永远都是我师父把这批瓷烧出来我再走”还有一丝希望,他怎么舍得离开?
袁青的师叔早已不忍,“师兄,你就成全这孩子吧!”
姜志表情松动,随即又严肃起来。
“你我情谊已断,快走!”最后两个字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
袁青上前抱住师父的腿,“我不走!不走!从前是您救了我!如今,把这条命拿去又何妨?!”
声嘶力竭。
袁青的师叔也看呆,何时见过温厚的袁青这样?
袁青最后还是留下了。三天后开窑,留与走,成与败,生与死。
袁青的师叔永远忘不了这一天,天蓝得很,风吹过来还留有淡淡的青草香。
窑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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