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莲华已经陷入无止境的沉默中去了。
楼玉哈哈笑完,揉了揉鼻子,对阿兰说道:“那个风水先生在射程以外,当时情况反常,我就觉得一定有古怪,于是派了最好的弓箭手去除掉他。没想到你却抢了他的弓箭,还一箭射断了黑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阿兰,这是天运啊!哎!莲华你听到了吗?!”
步莲华语气平淡道:“你激动什么……你先说怎么处理吧。”
“还能怎么处理?”楼玉指着他,指尖又转向苏北湘,“你们一个个,奇怪的要死。我是那种奖罚不明的人吗?”
他对阿兰眨了眨眼,笑道:“决胜关键不是那个风水先生,而是那面黑旗。那个风水先生在洛川城以太守的身份,强行传教,黑旗教。那面黑旗可是教中至宝,管灵魂轮回,被阿兰一箭,真的是一箭,就那么妙的一箭,给弄断了!哈哈哈哈,无□□回了!当时那些人就跪地上了,这一仗打得真妙,真长见识!”
阿兰脸上焕发了光彩:“小七,我是立功了吗?”
“对啊,首功。”楼玉露出白牙,继而又转了腔调,轻咳一声,说道,“不过你不经允许突至战场,确实是错。好在没有干扰作战,且立了首功,虽是误打误撞,但功过相抵,没事了。”
他说完,又合拢手轻声说道:“进城我单独奖赏给你……偷偷的。”
阿兰兴奋地跳了起来,心情经过了大起大落之后,高兴地晃着步莲华的手,像只云雀,语调愉快地喊:“莲华你听到了吗?!我没事了!我不用受罚了!你也不用了!!我还立了功!”
“小七,你不能这样!”
苏北湘却突然开口道:“你这是鼓励她下次接着这般鲁莽吗?!这次是她运气,下次呢?下下次呢?!何必惯着她的毛病?竟然还说要单独奖她……你可知道她骑的那匹马甚至连鞍都没有,鲁莽至此……她今日要是没那个运气,后果只会有两种,甩下马被踩死,到了战场干扰作战,被军阵射杀!不管哪一样,那都是大罪!!”
楼玉示意他冷静下来:“苏二,阿兰是第一次……”
“你没听她说吗?!”苏北湘指着阿兰,阿兰已经被他突然的怒吼惊懵了,“她到那里去是要自不量力地射杀射程外的城守,她根本就是在添乱!是,她是好运气,误打误撞解决掉了你的什么‘战场关键’,可你当我三岁小孩?楼玉你这场仗是绝对会赢的,首功在她?你在开玩笑吗?你又是何必……”
他又看了眼步莲华:“你们又是何必要宠着一个无教养无资质做事冲动不过脑子又聒噪又愚蠢的南朝宫女?你们给她什么面子?她到底做没做错,我们都能听出来,你,你们,还有我,全部都该知道,这次她只有过而无功!”
楼玉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唉……真不知该怎么说你。”
步莲华不愉道:“北湘,少说两句。”
“我少说?”苏北湘快要被气笑了,“我要是不说,你们一个个还要把她捧上天吗?我倒是奇怪了,你俩现在如此对她,是真以为她能当什么皇帝?嗬,帝王命……我看那是你步莲华随口编的吧?”
步莲华少见的变了脸色:“北湘,闭嘴。”
“好,就算那是真的,我们可以说可以想,她能吗?能吗?!”苏北湘看向阿兰,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你用脚趾头想,她也不可能摸到帝位的边儿。我看这帝王命也就给她添了个胡作非为的由头,天天飘到天上,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
“你看你,你这又是何意……”楼玉拍了拍他肩膀,“姑娘家的原本高高兴兴的……”
“我是见不得有的人,分明没那个可能,也没那个资格眼界,想的是讨宠逞能的东西,却偏偏仗着好运气沾沾自得,还真以为你们对她好是因为她那帝王命高贵到天上去了?”
“北湘,这话就过分了。”楼玉低声说道,“来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我真是搞不懂你,说不罚的是你,这会儿欺负人小姑娘的也是你……”
阿兰终于从苏北湘的怒吼中回过神来,咬着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抬起手,指着苏北湘,咬牙说道:“苏北湘,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苏北湘也是急懵了神,尽管楼玉拉着,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南朝宫女……真以为自己有个帝王命就是什么稀罕人物了!”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嫌弃我出身吗?!我忍你很久了!”阿兰声泪俱下,“是,我是不如你苏北湘,你父母都是英雄好汉,你苏公子出身高贵,我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跟野狗一样活着的时候,你苏北湘穿金戴银捧着金算盘在大院子里读书!”
阿兰狠狠擦了眼泪:“我出身是不好,我是宫女,我是南朝的女人,我天生不配被你苏北湘看得起!可我能选吗?!我能吗?你问问天下人,有哪一个想出身下贱,如果出身能选,能抢,你以为好出身还会有你苏大公子的份儿?!”
“我从不知道哪里招你惹你了。”阿兰说,“你看不起我,我看得出来,我躲着你,我避着你,你是大家公子,你高贵你是天上的云,镶金边的,我是地上的土,连看我一眼都要脏你苏北湘的眼!你别看啊!那我求求你别看我这捧土不行吗?!”
阿兰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抬起头,看着营帐的穹顶,短促一笑,说道:“我知道,我不可能招所有人待见,这么多年,我是被大多数人嫌弃着长大的,你瞧不起我,我无所谓,反正我习惯了不是吗?”
“可我努力了啊!我拼死努力用功念书在你苏北湘眼里,却还是笑话。”阿兰说,“你不配,你得意,你讨宠,真以为你是帝王命……”
“是,我做什么都是你苏大公子讨厌我骂我的由头,做好做坏反正都是骂……”
阿兰抬手擦了眼泪,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苏北湘,一字一字地说:“可我也是人!你苏北湘又有什么资格因我出身嘲笑我责骂我?”
“帝王命……呵。”阿兰带着泪,自嘲地笑了笑,“对于我这种出身低贱的人而言,帝王命这种高贵到只能你想你碰的东西,而我不配。你每提起一次,就是我要背负的耻辱……”
阿兰说完,甩开步莲华的手,直着脊背,倔强地奔出营帐。
她挣开自己手的那一刹那,步莲华心漏跳一拍:“阿兰回来……”
“没事,你别摘白绫了,惜命吧莲华。放心,我去劝她。”楼玉说完,看了一眼发愣的苏北湘,追出营帐。
苏北湘呆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道银鞭指向他,苏北湘回过神,又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步莲华以鞭指他:“北湘,拔剑。”
苏北湘怔愣:“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