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母亲新丧。
若指的是木安阳的妻儿都死了,那为什么要用稚子的口气来说话?
而更关键的是,到底是什么人送来了这只传舌隼?
在这魔宗和仙宗重燃战火的时刻,忽然传来这四句短语,似乎在提及木安阳和厉红绫之间的旧事。
可不用挑拨,这两个人的恩怨纠缠多年,已经是血海深仇,又何必特意提醒呢?
……
房间之内,木安阳忽然脚步一顿,提着剑,转身出了房门。
元清杭心里一动,等他走出了许久,才远远跟上。
现在正是整个神农谷风声鹤唳的时候,关押厉轻鸿的地方想必最是森严,他一个人前去,怕是根本还没见到厉轻鸿,就得同样折在里面。
前面,木安阳一路疾行,沿路不时遇见巡逻的门下弟子,所行之处,竟是越来越偏远。
山路崎岖,树木黑影重重,沿途虽然偏僻,可以路上的守卫却一点也不少。
元清杭不敢直接跟着,只有藏在山边的草木中,隐身前进。
幸好前面的木安阳身影一直没有跟丢,这样行了半天,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坳之间。
两边山峰犹如刀刃,夹着中间一道巨大缝隙,中间,一个隐约的阵法入口横陈着,两棵巨大的异草正开着血红硕大的花。
元清杭远远看去,心里一震,也终于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能用这种巨齿食人菊做阵眼的,一定是神农谷的重狱所在!
正想慢慢找关押厉轻鸿的地方,没想到一夜不到,木安阳竟然就迫不及待地深夜来探。
木安阳刚到,食人菊的藤蔓旁边就闪出了四名弟子,恭敬参拜:“谷主!”
木安阳摆了摆手,单手一举,手中一枚鹅黄色神木令牌亮了出来。
元清杭藏在深可及腰的深草中,远远看去,只觉得那鹅黄色熟悉得很。
再一思索,终于想起来,这材质正和木嘉荣平时头上戴着的那支神木木簪一样。
令牌按上了食人菊的花萼,花瓣忽然一颤乱颤,似乎非常惧怕这上古神木的气息,慢慢蜷缩了起来。
花瓣一收,花蕊的柱头也一阵吞吐,终于露出了后面的一个洞口。
木安阳抬脚进去,身后,食人菊的花瓣又迅速闭合,将牢狱入口紧紧封闭起来。
元清杭一阵犹豫。
门口的几名神农谷弟子完全不是问题,他随手就能解决,食人菊的阵眼虽然棘手,他也不是不能破解。
可是若跟着进去,木安阳就在前面,牢狱一般都逼仄狭窄,一旦他返身,随时就能迎头遇上。
他再陷进去的话,就算红姨他们赶到,也得束手束脚。
他想了想,悄悄转身,离开那食人菊更远了些。
在深草丛中按住土地,细心探了一阵,他拿出了役邪止煞盘。
罗盘接地,一股阴寒气息渗入地下,深处的不少野兽尸骨和死灵魂魄都蠢蠢欲动起来。
元清杭划破指尖,逼着一线血气顺土而下,沿着那些野兽魂魄的指引,慢慢向食人花所在的方向侵去。
小心绕过它地下纵横的根须,那丝血气不断延展,终于,他耳中听到了某处传来的模糊语声。
他精神一振,指尖血气催动得更急,一道灵力混着血气行到那声音处,在牢狱的角落中悄悄探出,放下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聚声阵,将声音送了回来。
木安阳大约是刚到,聚声阵里,传来一阵簌簌的枝叶抖动声,像是他举手将吸血藤的桎梏弄松了点。
一阵压抑的喘.息,厉轻鸿清醒着。
看不见牢狱中的情形,只听见一阵静默后,有缓缓的脚步声,向前走了几步。
木安阳的声音似乎有点不稳:“你今年到底多大?生于何时?”
厉轻鸿没回答,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懒得理他。
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响起来,木安阳在动手做止血和包扎。
半晌后,他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有点急促:“你好好回答,这很重要!”
厉轻鸿终于冷笑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想拿到我的生辰八字,做厉鬼的镇压符吗?”
木安阳似乎被噎住了。
厉轻鸿呸了一口:“放心,我死了以后化成惊尸,也不会来找你的。我去找你儿子,再杀了他,好叫你日日痛苦,夜夜难安。”
木安阳这一次没有生气,却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嘉荣?他虽然不甚通人情世故,可绝不是横行霸道、惹人厌恶的孩子。你……”
厉轻鸿恨恨截断他:“讨厌人需要理由吗?我就是看他心烦,就连他的名字,都叫人恶心!”
他急促咳嗽了几声:“什么嘉荣,不就是远古神草,又高又秀美,服用后不畏雷霆吗?呵呵,这么尊贵的名字,他也配?”
远处,元清杭心里忽然模糊一动。
很遥远的事似乎浮了上来,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
还是在幼年时,仅仅因为宁夺无意说过一句“轻如鸿毛”,厉轻鸿便记恨在心,暗里给他的药里投了毒。
他对自己这个看似轻贱的名字有多敏感,大概就会对木嘉荣这样尊贵娇宠的名字有多嫉妒怨恨。
木安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娘对你说过什么?说你应该憎恶嘉荣吗?”
这话问得古怪,元清杭听得固然疑惑,厉轻鸿显然更加激怒。
“对啊,我娘说了,你们整个神农谷的人都面目可憎,都该死呢!”他恶狠狠道。
一阵安静后,木安阳忽然急速问道:“五月初八,你知道这个日子吗?”
厉轻鸿似乎惊了一下,半晌才啐道:“你既然知道我生辰,又来问我做什么?”
元清杭的耳中,忽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元清杭心里不安渐渐增长时,木安阳的语声才又响起来,带着颤抖和震惊。
“你……你今年刚刚十八岁,是吗?你为什么会生在五月初八?”
牢狱之中,他急速踱步,自言自语:“不,不对,厉红绫十八年前和我决裂时,根本没有身孕,怎么可能在五月份生下你来?!”
元清杭心中也是大震,脑海中有个奇怪的念头蠢蠢欲动,就要冒出来。
远处的牢狱中,厉轻鸿似乎也被他莫名的话弄得不耐起来,愤愤道:“关你屁事!我娘当然是在游历时偶遇心爱之人,生下了我。”
土壤里有虫蚁在爬行,也有根蔓缓慢生长的微声,透过聚声阵,窸窸窣窣地响着。
他声音渐渐虚弱,不知道是受伤太重,还是失血过多:“我爹是天才魔修,不仅修为惊人,还潇洒英俊……我虽然没见过他,也知道他本事逆天,和元宗主一样厉害。”
元清杭心里一阵酸楚,忽然说不出地难过。
无论是厉红绫还是谷雨她们,都绝不可能对厉轻鸿这样说。
厉轻鸿这番话,也不知道从小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多少遍,骗了自己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