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位宁夺小仙君,没一起吗?”
李济的神色有点儿一言难尽,小声叹了口气:“好像没看到,大概没来?他呀,最近的名声可不太好。”
他也就只敢私下帮那个小魔头辩解几句,可这位宁夺的做法,可要激烈得多,简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元清杭怔怔出神:“啊,没来吗?”
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似的。
旁边,两个苗条的侍女端着银盘,往大殿四周的鲛油灯中挨个添了些灯油,“噼啪”声不停轻轻爆响,灯光更加明亮耀目。
元清杭缓缓抬头,看向了那两个侍女。
其中一个侍女看没人注意,忽然抿着小酒窝,向他悄悄眨了眨眼。
正是同样易了容、扮成澹台家侍女的朱朱。
……
大殿远处,招待宾客的小筑内。
此刻,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全都去了前面筵席,大多厢房都空着。
已经快到了晚间,四处红烛和灯火都点燃了,边上一间客房里,却灯火暗淡,房门紧闭。
门口轻轻一声响,商朗探进头来。
他反手把房门又掩好,对着窗前闭目调息的人轻声叫:“师弟?”
窗前的人一身白衣,可是暗白的锦纹中,却又几条隐约的黑金线点缀在其间,围着衣角的几朵赤霞图案。
行动间隐隐有金线流动,又有黑色隐在里面,飘逸中带着点奇异。
听到商朗的声音,窗前的人终于淡淡睁开了眼。
商朗从怀里掏出个储物袋,倒出来一堆新鲜水灵的灵果:“我从前面筵席桌边随手摸的,你解解渴。”
宁夺摇了摇头:“不用。不饿。”
商朗在他对面坐下,轻轻叹了口气:“你啊,师父又没禁你的足。既然坚持来了,为什么不一起出去见客?”
宁夺眉目低敛,如瓷如玉的脸上清冷又安静:“我这次来,本也不是为了交际。”
商朗发了一会儿愣,平日俊朗热情的脸上,也有点恹恹的不乐。
“是啊,我也觉得挺没意思。”他低声道。
宁夺看了看他,声音温和了点:“神农谷的人也来了,你怎么不去陪着聊聊?”
商朗神色怔怔,半晌才道:“已经见过礼了。”
“木小公子也在前面吧,他的脸如今怎么样了?”
商朗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他犹豫一下,才艰难开口:“虽然大好了,可是依旧不愿意出来见人。这次也没有前来。”
宁夺沉默了一下:“出面的,是另一位木公子吗?”
商朗为难地点了点头:“是啊。”
两个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商朗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师弟,你和师父说的那件事,我觉得……一定是你弄错了。”
宁夺淡淡道:“我没有指证他杀人,我只是说我看到的事,那绝没有错。”
商朗焦躁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大声道:“所见也未必就是真相,宇文公子当初看到厉轻鸿在迷雾阵里在我们身边,大家都以为他害了我们,结果不也是天大的误会吗?”
他焦躁地道:“所以万刃冢里,也可能是陈弃忧被别人暗害了,他恰好路过;又或者陈弃忧自己被邪门的兵魂弄到走火入魔、爆体而亡,鸿弟他上去捡了屠灵,又怕被人说他是凶手,才……才毁了尸体。”
宁夺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商朗一咬牙:“师弟,你信我,他不是那样的人。人人都说他狠毒乖戾,其实他很可怜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难过地红了眼眶:“他在迷雾阵中救了我和嘉荣,不是吗?我们所有人都误会了他,他被冤枉、被重伤的时候,该多伤心多绝望?”
“他的确可怜。”宁夺神色认真,“可是假如他杀了人,那么死去的人,不可怜吗?”
商朗急了:“可是毕竟没有证据不是吗?他对嘉荣都能仗义相救,根本就是良知未泯啊!”
宁夺静静凝视着他:“我信他对你是极好的。”
商朗颓然坐下,抓了抓头发:“对,他是用毒伤了你的眼睛,可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被厉红绫那个魔头逼着害人的啊。”
他哀求地望着宁夺:“这件事,他是大错特错了,可是求你念在他身不由己的分上,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宁夺凝视着他,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师兄,你心里现在全是他的冤屈和不平,我心里,也和你一样。”他肃然道,“只是我为之不平的,却是另一个人。”
商朗怔怔看着他。
“你关心的人,他现在认祖归宗、风光无限,还有木谷主全力保护,一心补偿。”
宁夺淡淡道:“可是清杭他至今还背着血手屠门的污名,还被说成是杀害澹台超的主凶。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他的冤屈更加重要。”
商朗心里一团乱麻,迟疑道:“所以你来……”
宁夺点头,目光冷峻:“我来这里,只为一件事。我要亲自面见澹台小姐和澹台宗主,问清楚那晚的情形。”
商朗茫然半晌,低低道:“我……我已经完全糊涂了。我也不信他会真的做下这些,可是澹台宗主说得确定万分,除非他说的全是谎话。”
宁夺冷冷道:“假如他坚持说,他亲眼看见元清杭杀了他夫人和门下诸人,那么他就一定在撒谎。”
商朗呆呆地看着他:“那可是一门之主,仙宗掌门啊。”
宁夺淡淡道:“谁规定仙宗的人一定诚实,一定不杀人?”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激动愤慨,可他的语气,却像是说着再寻常不过、再理所应当的话。
商朗愕然地望着他。
宁夺抬起头,俊美冰冷的脸看向窗外,远处丝竹鸣响,人声热闹,这间冷清的屋子里,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师兄,他以前在万刃冢中,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他道。
商朗道:“什么?”
“他问我,假如有一天,无数人都说他居心叵测、十恶不赦,我会相信吗?”宁夺缓缓道,“我当时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只回道,我绝不信,也不会有这一天。”
他悠悠望着远方那通明的灯火:“可他又问,假如真的有无数证据都指向他呢?”
商朗沉默不语。
现在所有的证据,的确都不利于元清杭。
澹台超胸前有白玉扇柄的击打伤,澹台家主又亲口说他为了逃走,杀害了他妻子。
就连澹台小姐也作证,元清杭曾经以她为人质,临走时亲口承认自己也胁迫过澹台夫人。
宁夺道:“我当时对他说,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也一定能找出破绽来。”
他缓缓转头,清明目光看向商朗:“既有一诺,理当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