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程坐在他对面,正见宁夺神色微微古怪,不由道:“怎么了?”
宁夺忍着脚踝上那细细的酥麻,面无表情抬起头:“我叔叔当年的事……真的不可告人吗?”
宁程缓缓道:“你真的很想知道你叔叔的事吗?”
“是。”
宁程怔忪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好。我把能说的,先说给你听。”
他神色温和了点:“当年你父母身染瘟疫,你尚且不满周岁,也奄奄一息。幸好你叔叔及时找到了你们一家,葬了你父母后,将你寄养在一家富裕的大户人家。”
宁夺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宁程却从没说过细节,今天这般详细叙说,却是首次。
脚边,那朵小小红花好像感受到了他的难过,花瓣微微收了点,钻进他的裤管,轻柔地蹭了蹭他的小腿肌肤。
好像在安慰他一样。
宁夺暗暗咬紧了牙,眼角余光顺着藤蔓扫向这边床下,脸色微微涨红起来。
元清杭赶紧催动灵力,床下背对着宁程的地方,几朵嫣红小花依次绽开,向他摆了摆。
宁程并没察觉宁夺的异样,目光悠远,像是在想着很远的事情:“师兄后来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非常难过,也非常不舍。他对我说,本以为他能亲手指导你练剑习武,再好好看着你长大。”
宁夺强忍住往床下逡巡的眼光,涩声道:“那他为什么做不到?”
宁程的神色变冷了些:“因为风云突变,他遇到了一些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元清杭听得暗暗心惊:这是什么意思?宁晚枫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可能很不好?!
既然知道,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非要去冒险?
宁夺同样不解:“他遇到了什么事?”
宁程的手垂在床边,忽然攥紧。
刚刚止了血的那些伤口被这大力牵动,又有点绽开来,一缕细细的血迹沿着他的手腕慢慢流下,正落在元清杭面前的地上。
几朵红花瑟瑟发抖,藤蔓卷起,躲开了那汪血泊。
只听见宁程声音微哑:“十八年前,我们苍穹派的成年弟子中,就数你叔叔、郑源师兄、还有商无迹师兄三位修为最高,名声也最盛,外面常常赞他们一声苍穹三杰。”
宁夺低声道:“是,徒儿也听说过。”
宁程淡淡道:“至于我,比他们几个要小不少。幼年时,是宁师兄亲手将路边重病的我救活,又带我回山。
“从小就是他亲手抚养我,又教导我入门修炼的法门。我病了,是他悉心彻夜照料;我怕生不合群,是他温和安抚开导。”
宁程的声音变得柔和又伤感:“在我心里,他才是我真正的师父,我更偷偷当他是我的亲哥哥一般。”
宁夺怔怔听着。
宁程清俊冷漠的脸上,带了点讥讽:“至于掌门师尊,呵呵,他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可一天也没教导过我。”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宁程,对商渊果然没有什么尊敬之情。
面前,宁程的手指指缝间,依旧还有细细的血流缓缓滴下,在他面前的青石地面上,汪成一摊,莫名有种惊悚感。
元清杭催动藤蔓,小心绕开那些血迹,又悄悄探向了宁夺脚边。
宁夺眼观鼻鼻观心,眼角迅速看了这边一眼,又飞快收起来。
他一只手臂垂在腿边,被案几遮挡着,无声向这边做了个“别动”的手势。
元清杭心领神会,却不理他,附在他脚踝上的那朵小花不仅没有退下,却沿着他的小腿向上爬了爬。
宁夺的拳头,忽然攥紧了,指节变得微微发白。
元清杭暗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惹他,花瓣垂下,偃旗息鼓。
只听得宁程缓缓道:“几位师兄素日感情极好,常常结伴出去斩妖除魔,有时候也会单独外出游历。那一年,师兄接到了一项人间除祟的委托,独自去了外面。
“按说这种小案子,他最多三两天就回。可这一次,他却足足去了十几天。我在门中一边修炼,一边望眼欲穿地等他,越等越是心焦,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一天晚上,别的师兄弟都已经睡下,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深夜,宁师兄却终于回来了。
“我小时候怕黑怕得厉害,师兄将我捡来,便从小带着我同住一间屋子,他这一进门,我立刻便惊醒了,惊喜万分地去迎他。
“只见月色明亮,映照着师兄一身白衣,风尘仆仆,好像有点儿疲倦,可是眼睛却格外亮,脸上更有种我从没见过的神色。好像又是悲伤,又是欢喜。”
元清杭心里暗暗道:怕是找到了宁夺一家。
果然,宁程接着道:“他催我快睡,我却哪里睡得着,缠着他问东问西,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他睡在房中另一张床上,大概也同样激动,便忍不住和我说起话来。
“我还清楚记得,他那时双手枕在自己头下,神色难过,对我道;这次下山,我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可是他和嫂子已经过世了。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却摇了摇头,温柔道:虽然他们不在了,可是留下了一个孩子,又漂亮又乖巧。小程,我有一个可爱的小侄子啦。
“我听了,又替他难过,又替他高兴,连忙道:那孩子呢?在哪儿?
“师兄叹了口气,道;孩子太小,尚且需要吃奶,我找了个富裕人家的乳娘给他哺乳,等他断奶后,我就立刻将他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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