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难看:“父亲,爷爷阻止各家仙宗离开本门,没有他的令牌,谁都无法离开护山大阵,这是真的吗?”
商无迹神色一滞:“你听谁说的?”
商朗沮丧道:“今天一大早,我去木家雅舍,想送点稀罕东西过去,可却被木嘉荣赶了出来。原来他们昨晚想要出山,被拦了下来,我又去问了师兄弟,他们说的确如此。”
他激动道:“一个小师弟还悄悄说,已经有别家门派私下互相说,我们苍穹派现在公然拘禁仙门同袍,还滥杀无辜!”
商无迹缓缓道:“是,你爷爷昨日给各家传了口信,说魔宗妖人手段诡异,不断杀人寻仇,若是大家各自离开,路上一定会被埋伏击杀。”
商朗脸色更加糟糕:“听说昨夜有人擅子离阵、攻击阵眼,爷爷以为是敌人袭击,在远处遥遥发动大阵防御,竟然误杀了几位仙宗同袍。”
商无迹声音微微发颤,不知是震惊还是什么:“既然是误伤,那也没有办法。”
商朗长身而起:“那可是几条性命!再说了,我们苍穹派又有什么理由,帮人决定去留、强行扣人?”
商无迹沉默半晌,却道:“你爷爷既然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你一个晚辈,听命行事就是。”
自从那天赤霞殿上,商渊在众人面前亲自打通他的经脉后,商无迹以前的药物很多都停了,可这室内,却依旧有着过去的药草气味,带着若有若无的腐朽。
商朗急了:“可是,假如没道理呢,也要听吗?”
商无迹并不看他,却眼望远处幽幽群山:“那是你的祖父,更是苍穹派真正的太上掌门。于血缘、于宗门、或者是于你自己,无论对错,当然都要听。”
商朗怔然听着,久久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这间屋子长久住着病人,一股暗沉的晦暗之气萦绕在室内,此刻更是安静地像是一片寂静坟墓。
清冷的日光照在年轻英朗的少年脸上,英俊的眉宇间比以往添了些迷惘。
他怅然道:“可惜宁师弟不在门中。我在想,假如他在这里,应该会说一句:是非对错,自有公论。”
商无迹目光有点怪异:“所以他走了也好。”
商朗小心地看了看父亲,小声道:“爹您不太喜欢他,对不对?我听人隐约说过,他长得有点儿像……像那个人。”
商无迹消瘦的手腕悄然握住了轮椅扶手:“怎么会?我其实也没有多恨你宁师叔,又怎么会讨厌一个有点像他的晚辈?”
他苦笑了一下,又低低道:“朗儿,你刚出生时,你宁师叔还抱过你呢。”
商朗激烈道:“我已经不记得了!他害得父亲您变成废人多年,修为尽毁,为什么您不恨他?”
商无迹垂下头:“人已经死啦,再恨又有什么意思?……再说当年,为父和他,还有你郑师叔几个人,也曾经像你和宁夺一样,从小情谊深厚得很呢。”
商朗欲言又止。
商无迹望着窗外的几棵寒松,怔然出神:“大概是老了,最近我总是爱梦见年轻时的事。那时候,宁师弟风华正茂,郑源师弟也修为精进……我们年轻一辈中三人,全都名声显赫,何等风光恣意。”
商朗悄悄瞥着他的双腿一眼,不忍地低下了头。
商无迹似乎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眼神茫然:“斩妖除魔,卫道守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仙界修行寻坦途……那时候,大家真是天真热血得很啊。”
商朗大声道:“热血天真有什么不好,总好过瞻前顾后、蝇营狗苟!”
他声音清朗坚定,掷地有声,商无迹似乎被他惊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他目光古怪,哑声苦笑:“有的事情,也并非能分得那么清楚。”
商朗还要再争辩,商无迹却摆了摆手:“总之从今天起,你没事就依旧去山里打转。这门派中的事,你不要管。”
见商朗眉宇间全是不服之色,他的声音转为严厉,竟似带着点尖锐和急迫:“你爷爷如今已经好几百岁,修的又是前人从没踏足的通天大道,于人世间亲情逐渐淡漠,你千万不要不自量力,顶撞违抗他,明白吗?!”
……
商朗一口气跑出静养堂,只觉得满心都是郁闷,几乎憋得他要爆开。
遥遥望去,往昔秀美壮阔的千重山如今灵气凋敝,草木无光,各处都是不太熟悉的别家宾客,个个脸上神色古怪。
有人对他小心翼翼,刻意讨着好,似乎生怕得罪了他这位苍穹派大弟子,就会有灭顶之灾一样;
可也有人态度冷淡,一脸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
远远看在眼里,他只觉得越发烦闷焦躁。
一咬牙,他拔出“炽阳”剑,一口气冲上了后山。
一座小山峰中,地形隐蔽,景色怡人,却是小时候他和宁夺最常来的地方。
宁夺在一边安静打坐修炼,他则到处爬高上低,这方小天地隐蔽无人,又有不少有趣的野兽灵鸟,别有一番孩童喜欢的味道。
他一口气奔上山峰,来到一片山间的平整山坳,提气纵声,冲着无人山谷胡乱大喊:“二师弟,你如今在哪儿?……走了就别回来了,我烦得要死,干脆我也去找你啊!”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一阵极弱的微风传来。
后脑上一下闷痛,伴随着丝丝微甜的迷香,他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的,身上就被踢了一脚,有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似乎非常遥远:“这个蠢货,要不干脆杀了。”
另一个似曾相似的声音近一些,带着顽皮的笑意:“不行不行,杀了他,好几个小朋友会难过死的。”
那冰冷的声音嗤笑道:“厉轻鸿和那个木嘉荣?那兄弟俩也是蠢货。蠢货和蠢货总是容易惺惺相惜、互相喜欢。”
带着笑意的声音哈哈一乐:“不要这样说嘛!商公子剑术超群,是很有修炼天分的,木小公子是心思单纯,更不是蠢啦。”
那冰冷声音道:“行了,动作快点儿,把他的脸糊上。”
一大捧黏糊糊的东西毫不客气抹上商朗的脸,连鼻子带眼睛,整个被封住了。
商朗虽然被迷,但是一时尚未完全昏倒,只觉得鼻子嘴巴全都无法呼吸,无法出声。
他心头大骇,浑身冰凉。
完了,想过无数死法,有的壮烈,有的悲伤。
就是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活活闷死,这死法可真有点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