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直到他从集市回来,在门口遇见邻居大娘。
那大娘笑呵的,甚是热情:“他叔,我家那口子绢花买的多,我姑娘用不着。还剩了一朵,给你家闺女带回去吧!街坊邻居住着,她也没得过我什么东西。我那天看了一眼,你家闺女,长的可真俊……”
将绢花塞到周成怀里,大娘扭着腰,拐回了自家。
周成脸色铁黑,他闺女?他闺女是谁?不会是说的六姑娘吧?他不免悲愤,他才二十来岁,怎么就成“他叔”了?而且,六姑娘是什么身份?他又怎能做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可在皇宫里待着呢。
但他又不能直接显露真容,他若突然露出原本面貌,岂不惹人生疑?他想,也许他们需要搬家。
没有户卡,他们原本就不适合在一个地方久待。
于是,大过年的,他开始琢磨着如何跟六姑娘商量搬家的事情。
然而刚走进院子,他就吓了一跳。六姑娘正站在梯子上贴春联。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连声道:“姑娘,快下来。放着我来!”
真是,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六姑娘亲自动手呢?她可是金枝玉叶啊。
秦珩将春联贴好,才如飞燕一般,轻巧跳下梯子,笑道:“你嚷嚷什么啊?不过是贴个春联儿,又有什么难的?”
她现下不再是四皇子,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绫罗绸缎。可她心里很欢喜。
最初几日她还隐约担忧周成出尔反尔出卖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周成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而且四皇子之死已经尘埃落定。
远的来看,“四皇子”被追封为齐王,葬于皇陵。近的来说,河东地区,已有人为“四皇子”建祠立碑。
世上再无四皇子,即使周成真的指出她就是四皇子,又有几人会相信呢?顶多会以为她是一个和四皇子容貌相似的姑娘,而周成是失职以后得了失心疯吧?
三个月过去了,他们隐居在这太平县,过着最简单的生活。她有时候想,其实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她打算死遁时,身上带有不少银票,周成自己也有一些私房钱,够他们在太平县这么一个小地方生活了。
他们赁的这处宅子并不大,也没有下人仆妇。周成主动承担了家务,将房屋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且每日买菜煮饭,极为熟练。刚开始他手忙脚乱,连饭都煮不好,但他进步极快,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就俨然一派名厨风范。现如今,连吃惯山珍海味的六姑娘都要夸一声他周成煮饭特别香。
秦珩不想就这么懒懒地待着,她得找些事做。今天周成不在,她开始贴春联。谁知就这么一桩小事,还吓到了他。
“你手里拿的什么?”她一眼看见了周成手里的绢花,红艳艳的。
周成想起在门口的场景,脸色又是一黑:“邻居大娘送的绢花,给你的。”
“哦,给我的?”秦珩眼中漾起了笑意,“挺新鲜啊。”她很喜欢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虽然这大红色的绢花并不符合她的审美。
周成却道:“不能要,不好看。”怕程度不够,他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很丑。”
秦珩笑容微敛:“是吗?我觉得还好啊。”
周成沉默不语,看向六姑娘的眼神更加充满同情。从小当做男子养,没见过好东西。这种俗气的绢花都说好。看来,以后得多给六姑娘买些花戴。
六姑娘生的美貌,虽然不作修饰也很美,可若是好生装扮,才真正算不辜负了这美貌。
晚膳后,周成思考良久,终是提起了搬家一事:“咱们需得换一处所在。换个大一点的,再找几个丫鬟婆子,请些护院。那才像过日子……而且,这里待久了也不安全。”
秦珩对前面的几条不大在意,听到后面“不安全”时,她眼皮一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我再去打点一番,等办了户籍,咱们就能安定下来了。”周成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厅堂太热的缘故,他的脸颊竟然隐隐发烫。
秦珩点头:“嗯,你看着办就好。”
办户籍需要跟衙门打交道,周成是男子,身份比她要方便许多。
她如今不再做男儿打扮,之前黄太医给她开的,要她声音嘶哑的药,她自然也就不再用了,月余光景就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声色,甜美悦耳。
她做四皇子时习惯了刻意低声说话,此刻声音也不大,轻柔柔的一句“你看着办就好”,周成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脸颊更烫了。他一定誓死保护好殿下。
他深吸一口气,改了话题:“对了,我今日在街上看到官府的告示,说是三殿下得胜回朝。”
秦珩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笑意:“是吗?那真好。”
沙场凶险,三皇兄平安归来,挺好的。只是,想到三皇兄,她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些怅然。
可能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她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三皇兄此刻下了一道命令:追查周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珣去找过杜子清。那个一脸书呆子气的杜侍郎原原本本说了那几日的事情。
“四殿下执意要先回京,也没带几个侍卫。哦,对了,虎脊山是有土匪的,很厉害。据说到现在还没被剿灭。还有,四殿下担心下官的安危,把他那个姓周的侍卫留给了我。可是后来那姓周的侍卫也不见了……”
秦珣耐着性子听着,越听越生疑。还是那句话,巧合多了,就像是有预谋的了。他不信胆小的四弟会想着舍弃侍卫。这中间肯定有阴谋。他要知道真相。
他此次回京后,大皇兄秦琚来找过他多次。先时是叙兄弟情意,问他在边关如何如何,再后来开始慨叹四皇弟。
“可怜四弟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
秦珣面无表情,任大皇兄感叹。他竟不知道,大皇兄何时和四弟关系这般亲近了。
“我听说当初三弟去边关时,托太子照顾四弟。可惜……”
秦珣黑眸沉了沉,他知道大皇兄的来意了。他只淡淡应了一句:“四弟命不好……”
“难道三弟就不觉得四弟之死有蹊跷吗?”大皇子正色道,“为什么偏偏是四弟提前回京?为什么偏巧就在荆棘崖出了意外?为什么事后太子要为贾四张等人求情,说主要是因为虎脊山的匪盗?而虎脊山的匪盗偏偏三个月都灭不了……”
他一连串的“为什么”,到后来声音越拔越高,气势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