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跪在中央,不言不语。
谢昀立在一边,看在眼里,眉头微皱,努力回想前世之事。十年之隔,他也忘了前世有无此事,若是有,最后又是如何解决的。
“皇上驾到——”外头传来一声尖细高唱。殿内呼啦啦跪下一大片,阿容看到身边划过的明黄衣摆,心里忽然有些委屈,眼里也有了些微泪意。在亲近之人的面前,她的心防就是这般薄弱。
皇上问清楚了来龙去脉,立即就叫太医去检查检查小白,看小白是否被人下了药致使突然发疯。阿容心下稍定,她觉得小白要么是被六皇姐欺负过,要么就是被人下了药。
不一会儿,太医微微直身,回道,“回皇上,这猫儿一切正常,并未误服药物。”他说话时,小白仍冲着谢望舒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太医摇摇头,“微臣多言一句,观这猫儿的模样,应当是受过训练的。”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何为受过训练?它的主子只是个小丫头,怎么可能训练它去伤人?
阿容头一个不同意,当即反驳道,“不可能!阿容从没有教它伤人!”
谢望舒好似弄懂了什么,从袖口取出一方手帕,命侍者送到小白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小白目光一亮,立时向手帕扑去,侍者急忙躲开,而小白却扯着手帕又撕又咬!
阿容本是跪直了身子,此时却无力地往后一坐,都道眼见为实,可她看见了什么?小白确实是受过训练的!它对谢望舒身上的气味十分敏感且敌视至极,恨不得将沾染了这气味的物件都撕得粉碎!
“阿容没有训练小白,父皇……”阿容眼含乞求向皇上看去,她希望至少父皇是相信她的。
谢望舒瞪着阿容,咬牙切齿道,“小九,我只当你是不明事理的小丫头,没想到你竟做得出这种事!我知道你对我心存芥蒂,却没想到你的心这般狠!”
☆、假山夜谈
见珍妃面露不虞,皇上面色微沉,挥挥手道,“这事就到这里,再闹下去成何体统?”
谢望舒闻言身子一颤,不敢置信道,“父皇,今日这事已然这般明朗,您还要偏袒小九?您叫我们这些其他的儿女作何感想?”她一句话便将其他人与她捆在一处。
太子双唇紧抿,沉沉看了谢望舒一眼,看向皇上,“父皇,儿臣相信阿容,她做不出这等恶毒之事,儿臣愿为她担保。”阿容眼含感激地抬眼看太子,她就知道太子哥哥是站她这边的!
而谢昀好似想起来些什么,他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谢芳蕤,问道,“六皇妹,你方才说,阿容与你有些龃龉?敢问是何事?”
谢望舒一听谢昀这截然不同的称呼就知道他是站那边的,一时间脸色算不得好,她回道,“小九总觉得我欺负了皇姐,因此对我颇多不喜,且上回见我将敏郡主养的狗给踢了,对我误解越发深刻,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指使畜生伤人毁人容貌吧!”
“六皇姐,阿容没有……”
谢昀看着眼泪汪汪的阿容,心中微揪,看向谢望舒的眼神越发犀利,“那么六皇妹,是否真的欺负了五皇妹?”
谢望舒一噎,脸色微红,语气仍是淡定,“和这个有什么关系?皇姐你说,我欺负你了么?”
阿容立时眼带期盼地看向谢芳蕤,今日人来得这般齐,五皇姐只要将一切说出来,父皇定会惩戒六皇姐,为她做主的。这时候,她好似忘了自己的冤屈还未洗净。
谢芳蕤却身子一缩,低着头,嗫嚅道,“没,没,没有……”
阿容嘴唇微张,她实在不愿相信,五皇姐到了这个时候仍是不肯道出真相!她究竟软弱到了何等地步!
谢昀看皇上的神情便知晓,皇上已经瞧出来了,谢芳蕤分明受谢望舒的欺压已久,但他却不会以为皇上会因此惩罚谢望舒,毕竟这两个女儿在他的心里分量是大不一样的。
“所以最恨六皇妹的,不是阿容,应当另有其人。现下证据不足以将此人定罪,但是儿臣以为,阿容年幼,性子也善良浅直,做不出这等需要长久筹谋的阴险事,因此儿臣只恳求父皇不要责罚阿容!”谢昀的眼神再一次不咸不淡地扫过谢芳蕤,皇上果然眉头深锁起了疑。
谢芳蕤脸色一白,嘴唇颤抖,谢望舒见此面色微微扭曲,终是古怪一笑,“今日这事我也不怪小九了,只是这猫还是得处置,另外,还请小九下回将眼睛擦亮些再替人抱不平吧。”
皇上见事态平息,也未将一只猫儿放在眼里,随口就下令道,“把这猫处理了吧。阿容先起来,现在且说正事。”
他说的正是几日后的祭天一事,在场的皆要随行,此次对于宫里不少人而言都算是远行了,四方山还在京城城门之外,半日路程,需要准备的事宜一应由皇后交代,皇上在一旁听着,末了才先行离去,走前还欲牵珍妃,珍妃惦记着阿容,没有随去。
而阿容浑浑噩噩的,连皇后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浑身如坠冰窟,没缘由地发冷,她觉得自己看懂了什么,又什么都没看懂。
珍妃翩然走近,将阿容从地上抱起,见阿容额上全是冷汗,便用手帕为她轻轻拭去,柔声问她,“阿容随母妃回去?”
阿容却摇摇头道,“阿容要去瞧瞧小白。”
珍妃眉头微蹙,略带苛责,“你今日的祸事全是这猫儿引起的,你还去瞧它作甚,左右不过一只畜生,你若喜欢,母妃遣人给你买十只八只都成,一水儿的白毛蓝眼睛,你看如何?”
阿容仍摇头,“不要,小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长得一个模样,那也不是小白。”
珍妃叹了口气,随她去了。捉住小白的宫人不敢叫栖凤殿见血,此时还未处置小白。阿容到的时候小白已经平歇下来,一双蓝眼泪汪汪,很是委屈的模样,阿容喉头一哽,摸了摸小白的头,低声道,“小白,阿容保不住你了,阿容对不起你,只是今日这事小白确实做错了,只恨小白不会说话,不能将始末告知,事到如今,阿容只愿小白到了天上,也能吃好喝好,到时没有人管束你,说不定你还高兴些呢?”
捉住小白的宫人听了阿容的童言童语,心中都觉得眼前这个稚童绝不会训练小白伤人,此事怕还有玄机。
小白伸出爪子搭在阿容的手上,珍妃见状立马将阿容往后拉了一把,生怕小白伤了她,口上埋怨道,“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养猫的,爪子都不剪了去,要是阿容被它抓伤了可如何是好!”
阿容这才看见小白尖利的爪子,心中疑道,小白以前可没有这么长的指甲啊,送去驯兽司治病这几日的时光也不足以叫它疯长指甲。
珍妃丝毫未察觉阿容面上的怪异,只管牵着她,“阿容这下该回去了吧?今日阿容受委屈了,要吃什么母妃都给你传,走吧?”阿容一步三回头,最终拖着步子随珍妃走远。
珍妃以为孩童受了委屈,只要好生哄着,美食华服伺候着,先前之事立马就成过眼云烟。当晚阿容不声不响地用过晚膳后,乖觉地更衣歇息,珍妃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浅笑。
子时已过,秋玉半睁着眼睛,擒了烛台,起身查看阿容有无将被子踢了去,掀开幔帐,入眼的却是堆到一边的被褥以及空无一人的床榻。秋玉立即前去净室,里头仍是没有阿容的身影。
秋玉心道不好,立即披了外衣直往正宫跑。
这夜恰是乌云蔽月,漆黑一片,因着皇上歇在玲珑宫,而阿容失踪一事将珍妃吓得不轻,皇上立马下令全力寻人,一时间宫人鱼贯而出,提着灯笼四下呼喊,寂静的皇城骤然喧闹,一盏盏灯火亮起,各宫的嫔妃皆从睡梦中醒来。
谢昀生性警觉,听见动静立时全无睡意,披衣起身,逮了个宫人相寻,那宫人着急寻找,见了他丝毫没有好脸色,随意丢下一句,“九公主失踪了。”说完立马不耐烦地挣了挣。谢昀闻言眉眼骤沉,手中的力道忘了收,那宫人是挣也挣不脱,这才惊觉眼前的清瘦少年竟有这份力气,脸色微变,说话也客气了些,“三皇子,小的还要去寻人,可否高抬贵手将小的放开?”
待宫人感觉到袖口的力道消失后,吐出一口气,却见原处已没有了人影,这四下漆黑,只有他手中的提灯映照出方寸光景,他辨不出谢昀去了何处,只好作罢。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纵是在这星辰寥落的夜晚,谢昀也能视物。穿过九曲长廊,前边的池塘寂静无声,岸上的假山石林立。
谢昀倏尔想起前世,小丫头已然是个身姿婀娜、容貌绝俗的少女,神智却与三岁小儿无异,宫里人明里捧她,暗里却将她贬得一无是处,只要小丫头落了单,旁人更是肆无忌惮,就是将她欺负狠了,她也只会泪眼看你,喊疼,却从未回去告状。她笑起来傻里傻气,哭起来却楚楚动人,惊人的美貌也全无遮掩,宫人越发喜爱欺侮她,抱着扭曲的心思看她泪眼迷蒙的模样。
谢昀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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