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吃的莫崖草有去除杂质、稀释血液的作用,短时间食用会有肌肤通透之感,吃得多了,便可以稀释他体内的药性。若不是从古书中看到这草药,他或许活不到而立之年。
在离京的路上,阿容静静听着晏雪照讲述这些事,他遭受的所有非人待遇,所有她无法触及的过去,似春日里绵绵不绝的碎雨,以稀疏平常的姿态落在心尖,却带来一阵阵密密匝匝的刺痛。
初见他时,她以为他是“遇饮酒时且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的潇洒高人,现在才晓得他有这些不为外人道的往事。
阿容难以理解。她爹爹这样的人物,就是在幼时,也应当是一个漂亮的讨人喜欢的男童,他的父母怎么就说抛弃就抛弃呢?见了他绝望过后抓住浮木一样的依恋眼神,怎会有人无动于衷,甚至更为残忍地利用伤害呢?
颠簸的马车里,阿容无声无息地牵住晏雪照的手。
晏雪照自然而然地反握住她,却突然捏紧了些。
“容容……”他眼里有些不安,“你是我的女儿,会被我影响吗?”
阿容没听明白他指的是何事,晏雪照补充道,“药人。”
眨了眨眼,阿容怔怔地摇头,“不会吧,我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
晏雪照并未因此放松,只紧紧握住阿容的手,“等到了雪域,我给你检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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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已经大类惊弓之鸟了。
这段时日,谢昀一直采用暗袭之术,叫北狄吃了些亏,虽然每次只损失几车粮草或百十士兵,却足以叫忽察尔大为恼怒了。
过了一段时日,谢昀下令命偷袭的军队露出行迹来。北狄士兵在高度戒备的情况下很快发现了大楚军队,还未交上手,大楚士兵便空手而返了。
如此几回皆是大楚出一师,北狄全军戒备,大楚派出另一支军队,北狄再次全军戒备,到了最后,大楚的士兵仍是精力充沛,北狄却已经精疲力竭,如同一根绷久了的弦,一个不慎便会彻底断开。
以我之佚,待彼之劳。
然后,谢昀终于决定上真章了。
这是决定性的一役,几乎直接决定成败。若大楚得胜,便可以挣得好一段安宁日子。
谢昀戴上红缨盔甲,翻身上战马,心里竟是轻松起来。若是不出意外,这一役结束后就可以回京了。到那时候,阿容已是和他没有任何血亲关系的外姓姑娘,就是晏雪照执意阻挠他,他也有法子将阿容娶进门。
这世间之事,只要有分毫的可能,他便不会望而却步,若是没有可能,他也会将它变作可能。
谢昀压下上翘的嘴角,看向身后黑压压的士兵。
准备出发了。
“嘚嘚嘚……”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谢昀看见宁远和一男子在说些什么,两人的面色均是难看。具体说了什么,隔得有些远,听不清。
两人交谈结束,宁远为难地看了谢昀一眼,然后对男子摇了摇头,缓慢却坚决。
男子点了点头。
谢昀直觉得不对劲,便挥手招宁远过来。
“何事?那人带来的可是京城的消息?”
若是这样,也可以理解了。一国公主于登高节被歹人所掳,必定是轰动极大,京城带来的消息想必是这个了。也难怪这两人面色难看,应当是担心自己听了这消息会分心。
宁远不知谢昀心中所想,仍是神情为难、眼神躲闪,想起谢昀几次三番地交代一旦有京城消息传来务必第一时间告诉他,最后咬牙道,“是京城的消息,只是现在大军开拔在即,王爷还是凯旋归来了再听吧。”
谢昀浅笑,“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吧。你叫他尽管说,我承受得起。”他当然承受得起,因为这本就是他安排的。
风尘仆仆的男子翻身下马,走近谢昀,将手中的信件交给了他,面色严整,“这信便交给王爷了,是现在看还是回来了看,都由王爷决定。”
虽心中猜测晏雪照的计划是成功了的,但谢昀不看到确切消息便总有一丝不放心。
他撕开封口,展开信纸,正色了些。
宁远亲眼看见,谢昀拿着信纸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
他本是看着极轻松的,是战场都不曾折损的云淡风轻,现在却肉眼可见地苍白难看。
是了,京里人都晓得,玉京王爷和容昭公主关系最好,就是另辟了府邸,也常常邀公主做客的。如今公主不幸染了天花香消玉殒,王爷就是再冷硬的心肠,也会难受的吧。
但他们是仆,没有权利阻止王爷获悉这一噩耗。
副将不知谢昀看到了怎样的消息,只例行前来提醒,“王爷,该出师了。”
他看见王爷缓慢地将信件折叠起来,然后郑重地收入甲胄里,极简略地道,“好。”
谢昀重新握上了长矛。
副将准备归队了,却在临行之前看见了谢昀握着长矛的手,关怀询问,“王爷,你的手……”怎么颤抖不止?
“无事。”
副将将剩余的话憋回肚子里,仍是觉得不对劲,便多看了谢昀一眼。
他向来知晓,这位赫赫有名的玉面王爷在战场上便是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主,但乍一看到谢昀这般面若寒霜的冷厉模样,仍是愣了一愣。
战场上,谢昀没有丝毫异常,除了每一招都更狠了些,除了回旋腾挪间更迅疾了些。
像是在与天争抢时间。
温热的鲜血溅到他身上,渐渐的,他好像杀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