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不忍心最后落到这一步。
戚慈摸了摸小几上凉透了的茶水,叹了口气。帐中有小炉子,她生火烧起了热水。她知道有风不会醒过来,可是依旧希望他若是醒来了,能有一口热水喝。
她坐在炉子边,烧着水,脑中浮现出了老军医的那一句话,这面容和性命比较起来,还是性命更重要一些,只要人活着,才有未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是啊,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戚慈的眼睫低垂,遮盖住了她眼中的所有情绪,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究竟要怎么做。
她的心乱了。
那一夜,在面临部落中那么多人生死的时候,她没有乱过,依旧果决地下了决定,没有一点犹豫就上了山,那个时候,她其实也并不确定山上就一定有救命的药。可是她没有犹豫。而现在,同样是救命,这一次只是救一个人的命,连办法都有了,为什么她就这么慌张呢。
慌到心里面完全没有底气。
戚慈起身,走到床榻旁,跪坐下来,看着有风不说话。抛开所有的成见,其实这人生得相当俊美。难怪当时他们一起来虎头崖取印玺的时候,那一路的狂蜂浪蝶简直就是络绎不绝。
只有她一个人看不见他的俊美而已。
他安静下来,尽管唇色苍白,也掩盖不住好容颜。戚慈必须要承认,有风就是一个生来就拥有所有好东西的人。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戚慈单手撑在床榻边缘,半起身探头仔细去看有风。
就好像她要将他的这张脸永远记在脑海之中一样。
他的左边眉毛里面有一颗小痣,小小的,不注意不凑近大概真的不容易看见。戚慈忘记了她在何处曾见过说,眉毛里有痣的人,非富即贵,在面相之中,被称为“草里藏珠”。这样的人,聪明有智慧,往往相当有远见。据说眉里的痣于是藏在眉毛之中越好,能遇难成祥。
戚慈想,遇难成祥,但愿如此。
“戚军师,我同你说,那些救……”周太尉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他来寻戚慈是为了那群被救回来的吴国百姓。他走到有风的营帐外,见外面也没人守着,里面也没啥声音,便掀起营帐自顾自走了进去。边走边说话,结果谁知他回神一看,戚慈大半个身子就趴在有风的身上。
他的个阿母哟,这戚军师和那大个子护卫果然是一对啊。
他就说嘛,那大个子看在戚军师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整天欲语还休的,那张脸还生得那般好,武艺还高强,这样的人死活要跟着戚军师,这原本就不合常理啊。
戚军师也是奇怪,素日不见得对那大个子护卫多好,有时候话都不说几句,也没啥好脸色,当然戚军师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这大个子一受伤,便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宽衣解带,日夜照顾……周太尉越想越离谱,连戚慈已经转身看向他了都没有注意。
戚慈看他还在发愣,又将话重新说了一遍:“周太尉寻我何事?”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若是无要事,就不要来打搅她了。
“咳咳……”这一下子反倒是周太尉闹了个大红脸,他一看戚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反而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开玩笑。尽管内心的八卦之心已然爆裂,可是他还是不敢太岁头上动土,便强忍着不发,于是脸色就更奇怪了。“我来寻你,是为了那群你换回来的人,那群人实在不知道好歹,我同你说……”
周太尉有一肚子话,这些话,他不好意思对着他的下属抱怨,也不好意对着老上司苏将军抱怨,只能选择戚慈。戚慈这个军师虽然没有品级,但是在这军中的地位,周太尉憨直却不傻,看得真真的,戚慈说的话,有时候比苏将军还要管用。
她好像自带一股子让人诚服的气场。
戚慈几乎是被强迫着听完周太尉的抱怨的,周太尉说完了之后也不管小几上的茶水是冷是热,自顾自倒了一大杯,咕咕咕地灌下了肚子。
“所以,你说完了,是想让我做什么。”戚慈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周太尉的话这么多。
周太尉将茶杯放回小几上,这才入了正题,他说:“唉,我就是不想管那一群人,一群得寸进尺的白眼狼,再管下去肯定会出大乱子的,可是将军就是不听,你知道将军这人就是心肠太好了,这样下去哪里成啊。我们商议许久,将他们是去是留的选择权交给了你。”周太尉知道,他这样贸然来找戚慈,其实也是动了小心机,他的确不希望那群人留下来。
说他冷血也好,残忍也罢,总之那的确就是一群天大的麻烦。
他们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来管这群人。
戚慈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她自然有她自己的消息来源。对戚慈来说,那是她第一次心软,就捅下这么大一个漏子,的确是不太好,她后来也想了许久,人性本来就是如此,她不指望救的这群人个个都是心存善念的人,却也不愿意他们个个都是这样坏了心肝的。
周太尉只知道他们闹腾着要酒肉,要食物,要好的住处,甚至大言不惭的叫嚣着要住大宅子,分田地。她知道的更多,例如,这群人里面,不少的人手里面,可都沾着自己人的血。
的确有一小部分人是无辜的,可是剩下的那些个人,谁敢拍着胸膛说他无辜。
戚慈想,她终究是心太软。
莫浦和的确厉害,是个好对手,可是从今以后,她再不会这般心软了。戚慈告诉自己,这是个吃人的社会,是个制度礼乐完全崩坏的乱世,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古代,是战乱频繁的时代,不再是,昔日那个安稳的现代了。
她若是再不小心,下一次带累的还不知道是谁。
“将他们统统看守起来,关牢实了,一日给点米汤稀粥喝着,饿不死就成了,且等我先将有风的事情解决了来,再说怎么办。”戚慈的眼中毫无波动,好像她说的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周太尉敏感地察觉到戚慈的变化,她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要怎么同将军说呢?这……”他没猜错的话,那群人的结局不会太美好,他舔了舔唇,心里莫名有些激动。
戚慈拉了拉有风的被子,背对着周太尉随口一说:“你就说,里面有陈军的探子。”她的语气随便得,就像吩咐周太尉去买根葱一样,你漫不经心的语气之中,周太尉却听出了一股凛冽的杀气。
果然痛苦使人成长啊。
情郎的威力果然是妙不可言,周太尉面上称是,心中乐呵呵的走出去了。他现在有一肚子的八卦,却无人分享,这该有多寂寞啊。
戚慈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有料到周太尉的内在隐藏着一个八婆的心,隐藏着一个酷爱八卦的灵魂。
更可怕的是,周太尉还有一个八卦最佳搭档—就是军中的左庶长,这人姓文,素日也被人老文老文的叫着,却不知道这人骨子里面就是个八卦传播机,他同周太尉,那简直就是相逢恨晚啊。
于是从戚慈这里离开之后,周太尉没有第一时间去寻苏将军,反而先去寻了文左庶长,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军中,就没有他们俩不知道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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