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叹气,斑斓十色的梦境开始分崩离析,她急忙往金椅看去,只瞧见奉化帝双唇一张一合,声音却消弭在自顾崩塌的梦境碎片里。
“昭阳这是做了什么美梦?”
熟悉的声音闯入破碎的梦里,梦境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楚明玥睁眼坐起,耳边残留奉化帝半句“昭阳既是不喜……”
“十九叔,”楚明玥一声嗔,“你扰人清梦。”
柳舒宜端着沏好的小兰香上来,递给楚明玥一杯,“醒了?甜酒虽不烈,醒后却最容易反酒气,喝杯茶清一清。”
楚明玥低头轻轻啜一口茶香,抬眼清澈明眸流转,“方才梦到我一点都不想嫁人,为了此生不嫁人,我向皇伯父请命要去征战沙场做女将军呢。”
她眼尾眸光飞舞,并未因往事有任何懊恼与悔恨。楚明玥从来不会因过去的错误选择而自怨自艾当下的日子。
“哦?”宣祉渊靠坐在窗棂上,腕骨搭在屈起的膝骨,“昭阳可是后悔作为楚家女儿,竟没成为大宛第一女将军?”
楚明玥托腮,迎着光微眯眼往窗口看,她蹙眉沉思几息终是摇了摇头。
梦中她与另一个自己心意相通,清楚的感知到戎装女儿只是不喜欢任人摆布的婚约罢了。
“不,十九叔知我贪玩,我若是行军必然误事。”此番话她说得认真,接着她话锋一转,露出俏皮笑意,“不过,若是我能随军,能骑着马儿在广阔的草原上骑马,那我就……”
她敛眸想了想,才道:“我就是给守疆的战士们养马也愿意。”
“可别咯。”宣祉渊长笛敲在掌心,“你养出来的马肉厚肚圆,到了上战场那日,哪个将士敢用你养的战马,跑得动吗?”
柳舒宜团扇掩鼻低低笑道:“十九王爷说得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就是就是,十九叔血口喷人。”楚明玥黛眉一瞥,手掌轻拍桌案,“我对马儿好着呢。”
宣祉渊仰面大笑一声,额角发须跟随他的动作轻轻摆动,“可不就是对马儿太好了,一日恨不得喂八次,这才给一匹匹精悍战马吃圆了。”
楚明玥把脸扭一边,不再看他,“左右都是你胡说的,我又没真的去过边疆,又没真的喂过战马。”
宣祉渊偏头看向窗外,琥珀色瞳眸渐渐涣散,仿佛透过漫天夕阳霞光,看到另一番光景。
屋里两姐妹交耳低语。
一身粗麻素袍的俊朗男人陷在遥远的回忆里。
直到天空顷刻间暗下,尚未来得及染红天际的夕阳被浓云遮盖,照得厚厚乌云如胭脂打翻在笔洗里。
流淌着的空气瞬间凝滞,变得沉闷压抑。
宣祉渊离开窗棂,抖了抖身下压出褶痕的衣料,“昭阳,本王这就走了。”
楚明玥诧异起身,“十九叔不去我的行宫里看看吗?”
“皇兄亲自督工选址为你修建的行宫,自是极好。”
“十九叔住在哪里?”楚明玥搀住宣祉渊手臂,声音娇糯下来,眸光里溢满不舍,“赶明儿我想见十九叔了,就去看你。”
宣祉渊轻拍楚明玥手背,“十九叔你还不知吗,四海为家。”他附到楚明玥耳畔,含笑低语,“待昭阳下次嫁人,十九叔备上大礼去给你堵门。”
“又不正经。”楚明玥绷起一张芙蓉面,闷闷把手放开。
宣祉渊抬手拍在她肩上,“昭阳做回楚家女儿不远了,这天下哪家儿郎能被昭阳瞧入眼,是他的福分。”
说罢,宣祉渊放声大笑,踱步往外走,留楚明玥羞得脸红直跺脚上那双辍珍珠的绣履。
“十九王爷请。”
柳舒宜候在青竹搭起的楼梯旁。
宣祉渊点了点下巴,突然顿足道一声:“活得长那是老王八,活得精彩才是本事,任是再厉害的瘟神也要忌惮周身阳火的人。”
柳舒宜一怔,继而眉目舒展,开怀莞笑,她向正悠然迈下楼梯的洒脱背景深深行一福礼,“多谢王爷点拨。”
这一刻,柳舒宜觉得通体舒畅,那堵在心底沉甸甸的乱石一扫而空。
得知大限将至,任是再装的风轻云淡,心里也是害怕的。不过是这几日被兄嫂和邕王日日缠着,才转移了她大部分注意力。
可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唯有她自己知晓。
她深深吸气,凭栏四顾,这间竹楼酒肆,她很喜欢。
为布置这家酒肆,她那两家绸缎铺子已经闭门多日了,当然,也是因为和娘家闹不和,家里的绸缎庄不再给她这边送品质好的绸缎。
岭南柳家垄持着大宛最上品的蚕丝和染织工艺。
“柳姐姐,眼瞧着天要下雨,我这就也回了。”楚明玥从雅轩走出。
比着方才,天又沉下几分,柳舒宜不敢挽留,江左梅雨说下就下。
青砖道上,行人不如正午时多,天上乌云愈积愈厚,往远处苍鹿山看一眼,只觉行宫已被浓云盖过。
“这雨不知又要下几日。”楚明玥领着半夏、春儿和甜儿一路往镇口走,她命何飞驾马车在镇口接应。
“这边哪都好,就是太潮湿了。”半夏嘟囔一句,“奴婢这手臂里边都起红疹了,郡主,咱们何时回去?”
“快了。”楚明玥看着前方,算一算,洛京送往铜元郡请御批的奏书昨日就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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