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夜听闻消息至今,她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沮丧,不被糟糕的情绪干扰,可她究竟在坚持什么呢?
是坚持一定要看到那个人的尸体,心底悬起的石头才能放下?
几乎毁掉半个内院的火药,就算真的有暗室,暗室何能幸免。
楚明玥渐渐感到,整个人都沉重的似要喘不上气,有低沉压抑的泣声从黑暗里传出,“我要你回来。”
马车外,时而有谈话的声音从内院传来,伴随着一两声铁器与硬石撞击的声音。
几乎一天两夜,内院被炸毁的屋舍残垣已经全部被移出,地面也被水冲洗干净,不见半点血迹,唯有空气里时而一阵若有似无的血气,夹杂着被一日阳光暴晒后的腐臭。
那个姓崔的机甲师绕着半堵被焚毁过半的墙壁转了无数圈,张辞水在一旁给他掌灯。
在他转到第七圈的时候,张辞水憋不住了,“我说先生,您看出点什么没?”
崔姓机甲师停下脚步,歪头抱怀继续盯着那堵墙,“不言。”
张辞水一愣,两指摸嘴,作噤声状,下一刻,他忽而暴起,晃着手中羊皮风灯,“不问我怎么知道你进展如何,陛下性命生死攸关,容不得你卖关子,快说!”
羊皮风灯被他推给身旁的李享,风灯摇摇晃晃,火光照着三人油光满面的脸,忽明忽暗。
而他一把拔出腰间斩风刃,寒刃斜架机甲师肩颈,“说!”
与崔司淮面容有两分相似的年轻人诧异侧目,借着曳动火光打量手持刀柄的禁卫首领,用怪异的语气说道:“在下崔不言,首领大人唤在下崔不言即可,书读得少,先生不敢当。”
张辞水尬怔当场,几息缄默,李享捂着脸偏过头去,不忍看张首领尴尬丢脸之相。
本应气氛紧张的夏夜,忽然迸发出一阵破天笑声。因这样一个小插曲,让每一个人绷紧到极致的神经都得到短暂放松。
在场所有人都捧腹大笑。
而崔不言却突然沉下脸色,双目大睁死死盯着那半堵墙,仿佛那是可怕的猛兽。
他的反应过于夸张,吓得内院所有人相继收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半堵墙上。
这里多余的东西都已被清出,就连损毁的书柜、屏风,在确认与暗室机关没有关系之后,都尽数挪走,眼下,只剩下几堵少了房梁的墙壁。
崔不言紧张得注视着那面墙,他站得近,能够在暗光下清晰地看到墙面正在几不可察的轻微晃动。
渐渐的,墙壁的震动逐渐明显,甚至带动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在晃动。
“地龙翻身!”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所有人都露出惊慌的神色。
“不许吵!”张辞水一声令下!平日里连死都不怕的黑衣骑死士顿时肃静。
他们怕的不是地龙翻身会命丧当场,他们是怕地龙翻身会真的毁了本就岌岌可危的暗室,那样,陛下就再也无生还的希望了。
“不!”崔不言仿佛自言自语,他蹲身在地,不眨一眼盯着那堵墙和地面连接的地方。
第86章86、86
楚明玥埋首在双膝上,任马车外的夜风从小窗悄悄漏入车厢,在她耳畔的发丝上轻轻拂过。
内院轰隆隆的响声传来,她没有下去,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大约是暗室被打开了,他会在里边的吧。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就立刻被她掐断,她不允许自己作出任何滋生希望的臆想。就这样静静等待着就好,什么都别想,平静等待随即而来的结果。
不到半个时辰,仓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从内院跑来,朝马车这边过来。
楚明玥的心突然被提起来,她甚至不敢呼吸,不敢掀开车帘,依旧保持着抱膝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惟有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在漆黑的马车里响起。
“郡主!”
马车外是张辞水的大嗓门儿,楚明玥攥紧衣料,深吸气之后不动声色应声,随后屏住呼吸听张辞水回话。
“陛下已寻回,现正昏迷,军医说需回军营用药诊治。”
被提到喉咙眼的心蓦地放下,渗出细汗的手指松开那层薄薄衣料。楚明玥恍惚在方才的短短一刻里,经历了由拼命压抑希冀到真实的可能顷刻间枝繁叶茂。
她长身而起,终于掐着掌心平静踏出马车。
所有人纷纷半跪向她行礼,张辞水和李享把昏迷不醒的宣珩允放入马车内。
所有人都舒了半口气,来不及松懈,车马侍卫终于在一日两夜后,沐着将要泛青的天幕,往军营而去。
不知陛下伤重与否,马车不敢跑得过快,以刚好的速度前进。
楚明玥带着张婶在马车里照顾,其实也没有需要照顾的地方,他昏迷着,她又不是大夫,且无药。
“张辞水。”楚明玥从小窗看着外边马背上的人,车窗上的帘纱撩开,照夜白闻声挤开张辞水的马,试图把头从小窗挤进来,楚明玥轻抚它额心的一撮长毛,轻声劝它跟在车外。
照夜白往楚明玥手上喷出一股热息,悻悻把头退出去。
楚明玥扫过照夜白身上被烧伤的毛发,交待军医回营后要好好医治它,照夜白是在暗室里被找到的,它卧在宣珩允身旁,不动不躁。
接着,楚明玥对张辞水道:“你进来。”
张辞水露出犹豫。
楚明玥不管这些礼数,只道:“无妨,进来。”遂放下帘纱。
张辞水只好下马坐进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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