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皇帝猜到让李士勣变得谨慎的原因绝不只是他嘴上所说的那么点,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病着。
皇帝这次病的突然离奇,病情严重的甚是吓人,李士勣不想在政局不明的情况下动摇他在辽东的根基。
万一战事失利,会极大地影响到他在朝中的地位。
皇帝想,讨伐高丽的话,身为兵部尚书的李士勣一定会带兵去前线。那么万一自己不幸彻底倒下、升天了,对于李士勣来说,临时赶回来无疑是不大可能的。
赶不回来的话,即便在高丽大胜,李士勣也不能参与和影响新政局的确立。他是不想在这样一个不明朗的时候,先歪一歪身子失去重心。
皇帝没有点破,只是感到有些无奈。
但这么放过高丽又不甘心,他吩咐道,“扶我起来,我要升殿!”
长孙大人和褚大人连忙制止,不想让他动,但皇帝心中憋着一口气,居然只凭着两条胳膊的力量支撑起上半身来。
李治连忙站起去扶,此时,一直躲在床幔后边的武才人也跑出来,从另一边相扶,把褚遂良狠狠地吓了一跳。
这么说,自己方才劝谏陛下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
皇帝居然能走了!他让人扶着,重新坐在了龙椅上。虽然他看起来身子还很虚弱,但炯炯的目光提示众人,他已经挺过去了。
他要征求全体大臣的意见——到底伐不伐高丽。
这是件大事,连抱病的房玄龄也上朝了,他极力地谏止陛下,不宜在刚刚痊愈的情况下做这样的决定。
房大人说,自十八年来,大唐几次讨伐高丽,民力已达极限了。上一次为造大船,剑南道险些生出民变,陛下不可不察。
皇帝哼了一声道,“朕数伐高丽,哪一次是举的倾国之兵?房大人你难道忘了,所谓的剑南乱象,不过是地方军政、盐政方面的借题发挥,有几分是百姓闹事?什么已达极限!崖州兔灾害稼,岭南六州征集粮食相援,旬月之间千帆过海,井然有序,未闻有哪一州吃不消啊。”
房大人便不再说话,退在一旁。
此时的李士勣有些改变了主意,他看出皇帝并非日薄西山的样子,说话的中气还那样充足。
但这么快变出现摇摆,难免让陛下猜疑。
他拿定了主意,只要陛下再问到自己的头上,他仍将坚持原来不赞成出兵的意见。
皇帝却不再问他,又征询其他人。
几位重臣意见出奇的一致,李道宗选择了沉默,而其他被问到的臣子乐得随大流,没有一个人认同出兵。
皇帝已经累了,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太子。
一直以来,太子仁孝有余而杀伐果断不足,一直是他担心的地方。这次突病,皇帝的担心便更加强烈。
不知将来,万一他也遇到自己今天的情况会如何处置。
此时的李治刚刚想到了西州,不过却是想到了西州瑶国夫人柳玉如、三夫人樊莺两位女子,猜她们两人到底比武媚娘强在了哪里。
但想了半天,也只是有个大概,似乎离着正确的答案还太远。
他意识到皇帝征询的目光,便灵机一动建议道,“父皇,为何不听听西州高峻和郭孝恪的意思。”
皇帝受到点醒,一拍大腿吩咐道,“就这么办!褚遂良飞书西州,问他们高丽战局……”
……
散朝后,褚大人回来,发现他从岭南带回来的马洇正在等他。
褚大人知道马洇是有些着急了,因为他写往西州的举荐马洇的信件,算日子早该回信了,但高峻没有回音。
在终南山巧遇高审行,让马洇有种被撞蒙了的感觉。
马洇一旦“发迹”,第一个便想到了将吕氏接到长安来,高审行离了黔州,他更有资格在黔州摆一摆。
另外,闹市居妻、子,终南藏娇,未尝不是一件人生乐事。
但高审行提醒他,他姓马的自此不必总往终南山跑了,高审行暗示还能“替马大人代为照料一下她的生活”。
这就让马洇气不过了,吕氏和丫环的日常钱粮,他总得顾虑着,但人由高审行“照料”。马洇感叹,真想不到高审行便是他的死对头,丁忧了也不肯放过他。
看来,褚大人也许早就收到了西州的回信,只是高峻不同意收留自己,褚大人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褚大人提到了陛下问计西州之事,马洇想,皇帝问事高峻,西州总不可能像对待褚大人那样无理,无论如何也会很快回信的,到那时自己该怎么办?
高俭是死了,看来真如高审行所说,高府的份量还在那儿摆着,只不过能力压千斤的秤砣,已拨在了西边儿。
那么自己哪还有出头之日?
在黔州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经历、流放岭南的耻辱、女人被人夺走的愤懑、烈日下扛包的经历,让他觉着自己总该做些削弱高府的事情,但又不能把自己暴露出去。
趁着褚大人没功夫理自己,马洇到东市购置了粮、油等日常必须之物,亲自领着人,给终南山吕氏送过去。
……
西州。
都护府郭大人亲自赶到西州,找高峻商量如何回复长安的询问。对于长安众位大臣的意见,郭大人也是知道,因而信怎么回就是个微妙的事了。
偏偏高峻不在西州,他们一家所有人在牧场村,于是郭孝恪又追到牧场村来。
高峻说到了褚大人举荐马洇一事,对郭大人道,“有些愧对褚大人的美意了,但弄个马洇过来,人多了事却乱了,不如不要。”
郭孝恪道,“你就先别提这个马洇了,陛下欲对高丽用兵,似乎满朝文武都不大同意,这是来问我们了。”
郭孝恪的意思是要稳妥,既要摆摆自己的意见,又不能不考虑众臣的意思,不然难免引起众怒啊。
高峻说,“高丽必知大唐向来对高丽、百济、新罗三方的意思,偏偏挑陛下重病时对新罗发难,本身就存了无视大唐的意思。此事我们不知便罢,知道了只要出兵一途。”
“不然,下次陛下无病,恐怕他也要找事了。如果我们不管不问,坐看新罗受欺,新罗必不敌,恐怕将来有事也不会仰仗大唐了。”
郭孝恪点头,“其实本官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长安有人猜忌——为什么西州总会独树一帜……”
高峻道,“只因西州郭大人无私!小侄向来就事论事,考虑太多反而失了本意。此次陛下问该不该出兵,我认为该出兵。”
他说,不伐高丽,高丽会更加强大,更不拿我们当根葱。那时再对高丽动兵就晚了,因为在高丽身后,我们将失去新罗的策应。”
郭孝恪下决心道,“我们直书胸意,有什么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