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大。
对此,群臣私下里虽然不敢明说,其实心里总会有个编算。
这次再若伐高丽的话,说不定有个别人,就该用“穷兵黩武”来腹诽皇帝了。皇帝暗道,“难道我愿意折腾?!”
但为将者必谋胜负,而为君者须谋大势,这是不能强求谁的。
西州的来信在朝野上下头一次提出了“抑强扶弱”的主张,这是一股清醒之风!只这四个字,便值一个宰相!
皇帝暗自感叹了几回——真是知音难觅啊!
大唐地域辽阔,周边异族环恃,如果对谁都只凭了一味的杀伐、占领,大唐绝不会有现在的强盛,恐怕早已累倒在四处征伐的路上了。
你占了这一处,那么再远些的另一处呢?总会有一个边缘地带是你不能、不便、也不打算耗费过多精力去占领的。
大唐与高丽、百济、新罗的关系错综复杂。得之无味、纵之不甘,关键在于制衡!
从地理位置来看,新罗位于高丽半岛东南部,与大唐不接壤。从距离上来讲,新罗是三国中离大唐最遥远的,其北面是高丽,西面是百济。
大唐之所以扶植新罗,正因为新罗居于高丽、百济的侧背,它存在的本身就是对高丽、百济的一种牵制。
即使新罗无力发动进攻,终究是高丽、百济的后顾之忧。正因有了亲大唐的新罗,才使得高丽、百济有所顾忌,不敢倾其全力、明目张胆地出兵扰唐。
再从以往三国之间的关系看,在贞观十六年之前,高丽、百济、新罗基本上是友好往来,没有兵戈相见。
大唐出兵讨伐高丽的起因之一,便是高丽擅自封闭另两国通往大唐的道路,不许与大唐往来。
可见三国之间是勾心斗角的。这种三国不和的局面,为大唐势力的介入提供了借口和条件。
但是,由于路途遥远,且气候与中国大异,再者鸭渌水那边山多地少,地不长草,皇帝从未想过直接出兵统辖。
因而制衡之术才更适合他们——我不占你,占了你难道要养你?但你也不能乍刺,不能生出不臣之心。
到贞观二十一年初,皇帝已发觉鸭渌水以东的形势愈加险恶,也愈加不利于大唐对三国施加制衡之法。
因为高丽不仅袭占新罗城池,导致直至目前为止、还忠心耿耿的大唐藩臣——新罗岌岌可危,而且百济干脆断绝了对大唐的朝贡。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若再袖手旁观,任由着他们胡作下去,皇帝苦心经营的宗藩体系,在辽东之东,便有可能遭到瓦解。
高丽坐大,那是什么局面??岂是一顿饱饭、或一场年景可比。
抑强扶弱。
皇帝猜测,这四个字到底是出自于高峻,还是出自于郭孝恪……
……
这四个字其实既不出是自于郭孝恪,也非出自于高峻,而是出自于高峻的八夫人、西州女司马苏殷。
当时,高峻与郭大人讲过出兵的道理之后,还曾张牙舞爪:
“小弟让人掐了脖子,已经喊不出‘救命’来了,你在这里端坐着连手都不伸、说未接到小弟的求援,说师出无名?只凭此,高丽就是叫我干爹,他也是个不懂礼数的干儿子,欠揍。”
当时,苏殷一边开着玩笑,“怎么是干儿子?等丽容生了,不论男女就叫高丽,”
高峻也不是省油的灯,故作不知地问,“你说……高丽那个人是叫盖苏文还是叫高苏文?”
苏殷脸一红,然后觉着要说得文雅些,便写上了“抑强扶弱”。
因为这四个字,半月后,大都督府的平静就被打乱了。
高峻有点措手不及,因为西州的幸福日子才刚刚开始,百业兴旺,四方平静,牧事繁荣,柳玉如对九夫人丽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无限期地持续下去的时候,三月下旬,长安的诏书到了。
皇帝陛下擢升高峻为兵部尚书、总牧监,兼全国兵马事,见诏赴任。当然丝路督监一职还挂着。
都护府治所立即由焉耆迁回到西州来,大都护郭孝恪兼领西州都督,赐上柱国。都护府长史高岷兼西州长史。
三月戊子,皇帝已下诏,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原兵部尚书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三总管兵以伐高丽。
柳玉如简直有点六神无主了。
一方面她高兴,这样一来高峻就升至了正三品。另一方面她又担心,阁老生前给她分析过侯君集失势的原因,是“功不称位,资历不到,树大招风”,而高峻出任尚书的年龄比侯君集更年轻。
她说,“怎么不让郭叔叔去坐这个兵部?那就好了!”
吏部不同于天高皇帝远的西州,一直无拘无束惯了、像匹野马似的高峻,去了长安以后到底能不能适应?
谢金莲无牵无挂,当然满心欢喜,因为她能够以兵部尚书二夫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随着高峻去长安定居了。
以前,当她拖着病痛、拉着甜甜、在旧村北坡的草房中忍受哥嫂的挤兑时,可敢想过有今天?
丽容也兴奋,她喜欢长安的热闹以及更高的身份;
苏殷有些闹心,因为诏书没提到她,她还得是西州司马;
丽蓝也闹心,她是这些人里唯一没被赐给爵位的。除了柳玉如是瑶国夫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县君,她能不能去还不确定、又不能腆着脸上去问。
她感到了焦虑和委屈,就算能去的话......池子怎么办?`
崔夫人也闹心,如果柳玉如和崔嫣她们都走了,甜甜也得走,那她自己是去是留?
去了,不可避免地会面对高审行、无谷、刘氏。
不去,西州只剩下了高岷和高峪,但自己与他们毕竟隔着一层,哪有贴着女儿自然呢。
高峻依然没有离开马匹、牧事,这是让他感到欣慰的。“天山牧总牧监”去了“天山”俩字,但管得更宽了,大唐所有的牧场都归他管了。
大唐牧业一直以来是归太仆寺兼管的,太仆寺卿本就是个从三品。高峻升任西州都督之后也是个从三品,太仆寺已经许久不曾对西州的牧事指手划脚了。
显然皇帝仍然不想让高峻放手牧业,于是便来了个“总牧监”。那么太仆寺就更没法管这一块了。
马政划归兵部,兵马兵马,也说得过去。
柳玉如不住地说,“这都是早晚的,早晚的……早晚的!祖父一没,看看长安的府上就没有个有些份量的,我们还得谢谢陛下了!”
她埋怨高峻说,“都怪你,把西州搞得这么没事情可做了,一直差着个长史呢,你还有好多的闲心,还有精力去管高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