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就有个身量不高、又有些瘦的典客署典客跑过来,他的头顶只到李元祥的胸口,举着双手刚刚能托到木梁,他在给江安王助力。
江安王说不出话,看着他。这人马上会意,跑出去,挥舞着手臂冲看台上高喊:
“上边大人们快下来,对!不要乱,一层二层的先别动,不要让看台失重,让上边的褚大人和唐大人先走!”
看台倾倒的势头止住了,娄罗们再跑回来帮忙,人们在这位无名典客的指挥之下,有序地从看台上撤离。
看看有惊无险,李治不想在这里多呆了,不过对工部,他总得问责一下他们的施工质量。另外他还须想一想,要如何褒奖他这位大出风头的皇叔——李元祥。
……
吕氏的马恰好冲到看台下,但她的去路再一次被阻,而且坐下这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马,被冲上赛道的纷乱人群、以及人们失措的尖叫惊到了。
它绕着弯子跑出了赛道一路狂奔,也不受吕氏的控制,她开始尖叫。
这时,有一位公服骑士适时地驱马赶到,他追上吕氏,在马背上一伏身,伸手捉住她的马缰。
他伴着吕氏的这匹马跑,先慢慢地施力让它减速、平静一下回归正道,然后再带着它逐渐加速。它挣扎了好一阵子,然后才表现正常,又拖在最后奔跑起来。
吕氏认定,这个年轻的骑士就是大赛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人,保护她们这些有身份的夫人的安全。
吕氏惊魂不定地对他表示感谢,但那人不说话,一直随在她的马后保护。
吕氏骑术不怎么样,从黔州赶过来后也没怎么练习,更主要的是没有教师,而且她又被丢牌子的事影响了好几天。
此时她再回过神来看,发现就连跑到最后的那一批人,也已将她落下了老远了。
她想半途而废,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退出比赛,但这名保护她的骑士一直跟随,她不好意思。
跑在最后的人永远没人关注,赛道上已经没有她期待的热闹,观赛的人也越跑越显得寥寥无几。
吕氏兴趣索然,数次想停下来,过了东禁苑之后,就感觉着这次的比赛对于她来说是种煎熬了。
她骑马前行,问身边的那位骑士,“你叫什么?”
骑士不理会,却帮她在她的马身上加了一鞭。
二十里路到了西禁苑内,前边的人影子一个也看不见了。最后一个出发,再最后一个到达,吕氏沮丧万分,不由得后悔自己贪图杨立贞的牌子。
她不知道自己该持着什么样的表情进入通化门的终点,面对着看客们指指戳戳的议论、心平气和地完成比赛。
而四面的城,此时她只跑完了北城。
届时,高府所有认识她的那些参赛的夫人们,不一定比别人笑声更高,但一定比别人更幸灾乐祸。
她不是傻子,体会得到她们对自己的抵触,根本就不拿自己当高府人。
在西禁苑,明明有醒目的标示指出赛道方向,但此时那名骑士却第一次发话:“夫人请随我来!”
他的语调谦卑、口齿清楚,但不容拂拒,带着她往左侧一拐,从西禁苑的赛道上偏离出来,穿过茂密的树丛,踏上一条起伏的小道。
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吕氏忐忑着,但不允许迟疑,不知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他们直接入西内苑,在一座冷僻的北宫门前,骑士冲门上的禁卫晃了一只特殊的牌子,他们便放行了。
苑内有一条笔直的东西向大道,两侧是高大的宫墙。
骑士在前边掌握着马速,而吕氏完全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地域,她不停地打马,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对方丢下,那她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抓住机会大声问,“这是哪里?!”她要让骑士听出自己的疑虑,如果再不说明她就不走了。
骑士简略地告诉她,“是夹城,这是陛下出入皇家禁苑的专用道路,别人是不许走的,我们正在通过玄武门禁区。”
吕氏心跳到了嗓子眼,如果不咬着牙就该跳出来了。
骑士说的是“通过”,那就不是皇帝陛下要召见她了。她有些明白过来,意识到这是在抄近路。
吕氏疑惑这个杨立贞到底是什么来头,持着排位最后的“三百二十一”号牌子,却有这样的待遇。
杨立贞丢了牌子,一定连赛场都没有来,这个便宜就让她姓吕的拾到了。
只是往前驰了两里,他们一拐,凭着骑士手里的牌子进入了玄武门,贴着内城墙往前奔跑。
在这里每隔十步有一名禁卫站立,禁止闲人通行,而且还有卫士巡弋。
又四五里后,骑士再发话,“前面是东宫的兴安门,没有人阻拦,你出去、沿着东宫的外墙走,在太庙往东至春明门,便可汇入赛道了。”
吕氏心花怒放,再想说些什么,但是她发现身后的蹄声不见了,骑士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此时,她不紧张也不害怕,看得出自己只是占了杨立贞的便宜。
……
大明宫宫墙的西南角。
只有太子李治与那名轻纱罩面的年轻侍女站在这里,太子禁卫的人虽然离的不远,只有二十几步,但他们被这里的一座钟楼挡住了。
侍女大胆地攀住了太子的脖子,被他一手揽住腰,一手去揭开挡在两人之前的罩面薄纱,此刻正在端详自己。
侍女对他道,“殿下,你真英明,想出这么个办法堵人的口。”
李治道,“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卜正既然有话,那就总得有人逾制。”
“可是,她可是高府的人呢,高府岂能坐视出这样的丑么?”
太子哼道,“高府是不错,但不是所有的人我都要考虑,换作别人我尚得掂量一下。但黔州此人,只配为你挡箭,而且她与永宁坊的几位少夫人都是不睦的。”
“哦,殿下,卑妾让殿下费心了!”
太子提示道,“她来了,这次看你的,看投得准不准。”
她扭过身,手上握着一块光闪闪的银牌子,“可是我怕投得不准呢!”
“往墙上扔,弹回来正好落到道中央。”
侍女依言,撩起帽子下的面纱、看一看下方的东宫北门,那里距离她们站立的地方只有两三丈远。
但居高临下,她一挥手将牌子丢了下去,正好掷在了东宫的北宫墙上,然后弹回来,落在宫门外的大道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