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后,马王身边已无外人,但这孩子仍是极为小心地、对马王耳语道,“伯王,我前天在父亲读书的崇文殿、听到一件事对谁也未讲,只告诉你一个人。”
马王笑问,“哦!是什么大事?”
陈王道,“我偷听到武侍读同父亲在崇文内殿说悄悄话,‘烈毒送入翠微宫了,他们想让伯王死了,都别想见到翠微宫的(诏)书’,可我不想让伯王死。”
马王一听,心里就是一翻个,孩子绝不会说假话!
陈王说,“这个事,几天我对谁也未讲,也未敢同主娘讲,万一讲错了她还要打我,父亲看着也不肯劝解。”
就在丙辰日那天、李治由翠微宫回来,与武媚娘在崇文内殿私语,他们以为大殿外有人把守,绝对不会有人听到。
谁知这天,陈王李忠带着几名小内侍、正好在崇文馆后边玩。内侍爬了青桐,给陈王掏了三只鸟蛋。
有成鸟归巢,在陈王的头顶绕飞不去。
陈王把玩不止,忽然看到父亲匆匆进了崇文殿,便想拿去让父亲看。
另外,李忠知道武侍读日常就在崇文殿,他好奇他们大白天的在里面做什么,便独自捧了三只鸟蛋进殿,要给父亲看。
上一次在城外迎接马王归来,李忠凭白挨了太子妃——他主娘的一巴掌,当时他看出父亲对自己也有些不悦。
李忠见到了他母亲刘宫人,他母亲居然也悲悲切切的。
今天是他再一次看到父亲,也想借着这个理由去说说话,看看父亲是不是还不高兴。
这就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内心的想法。
崇文殿外是有两名内侍把守着,但他们挺胸抬头、看起来笔直又专注,其实正眺望着天际发呆,陈王小心翼翼地捧着三只鸟蛋,脚步轻轻,又是擦着墙根过去,没一点动静。
等他们察觉时,李忠已经进去了。
此时再追进殿去叫陈王回来已然不妥贴了,万一陈王再叫起来,惊动了内殿的太子和武侍读,便是宣扬了自己的失职。
一名内侍对另一名内侍低声道,“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别吱声,太子发现了又能如何。”
李忠进去,看到内殿的门虚虚地掩着,里面话声隐约不清,就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恰恰听到那句话。
他听的重点不在什么翠微宫、什么烈毒什么诏书,而是那句要命的“马王就是死了……”这孩子一下子记在心里。
等李忠听到父亲往外走时,他再想跑出殿已不能了,慌忙躲在殿内离他最近的朱漆巨柱后边,但手中的鸟蛋摔下去打了一只。
失了卵的成鸟若非随着陈王飞入殿来不舍的盘旋,看到它被摔碎在地、又很不满地叫了一声引起了太子注意,李治见了地上残卵,只须与把门的两名内侍追问一句,也许李忠也藏不住。
马王也就没有机会得知这些了。
此刻,这位抱起李忠的三伯王,虽然他只见过一面,却肯趴到地下给自己骑大马,还曾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孩子认定他好。
这些天,李忠一直记着此事,可又没机会见到三伯王,但他对谁都不说,包括他的母亲刘宫人,怕她再悲悲切切的。
而喜怒无常的主娘,就更别想听他说什么了。
崇仁殿摆宴、典膳厨里忙忙碌碌的,陈王听说要请的人里就有马王,他带起自己的小内侍们,跑到东宫最南边的明德殿外边,一边玩一边等马王。
从与丙辰日到今天,烈毒送入翠微宫至少三天了!
马王一瞬间里明白了东宫的阴谋,“哦,是这个事……”
马王不能对孩子说,他带来的消息不算个事,这会令陈王失望,还可能不再当个秘密,要随处去说了。
但又不能闻之变色,会吓到他。
“这个武侍读,可真坏透了,她居然不想让伯父去翠微宫读书,可我偏要去!但你永远不要对别人说——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大秘密。”
陈王郑重点头,“我对母亲也不会讲的。”
马王府随来的女人们谁都想不到,峻王爷会这样哄孩子,而且他不想让李忠留在东宫,怕万一走露了风声,于是又对孩子说道,
“你想不想找李雄、李壮玩呢?我可去与你父亲讲,这就让你去永宁坊伯父的府上,你父亲和主娘绝不会怪你。”
李忠高兴地道,“我想去!”
马王急促起来,对樊莺、丽容说,“你们去席上应承,我与思晴出宫。”说罢抱着李忠就往回走。
三人出明德门、重明门,在门外汇齐永宁坊护卫,马王接乌刀在手,只带两个护卫,要火速赶往翠微宫,其余人都随思晴回马王府。
马王有个直觉,李忠所说绝没有假,那么,李治,他的这位温文尔雅的兄弟,看来已经下手了。
送毒入翠微宫,东宫接下来的计谋马王不难猜到,他不寒而栗!
三人打马沿横街往西,经过左千牛卫衙门时,马王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去。
薛礼恰巧在,“王爷,我听说你有宴请,怎么……”。
马王连坐也不坐,挥退余人,低声对薛礼道,“兄长,大事不好了!”
薛礼面色一凛,看着他不说话,让他说。
马王十万火急,“陈王这个孩子刚刚与我说,东宫将剧毒送到翠微宫至少三日了!”
薛礼一听不会不明白,他短促地问道,“让我做什么?”
马王说,“我赶去翠微宫,兄长你立刻派亲信、火速上太极宫东墙,盯住东宫崇仁殿。只要里面一有乱子,樊莺、丽容可抵挡片刻,兄长亲带精干禁卫强入东宫,控制事态镇压不法,务保赵国公、江夏王、顺阳王及王妃性命!”
薛礼点头,问道,“太子在东宫为主,他若不从,我当如何?”
马王斩钉截铁地道,“拔其尖牙、去其利爪,等我回来发落。”
薛礼道,“懂了!但王爷此去翠微宫,万一陛下已经遭遇不测,王爷必要留个后手,以防说不清楚被他反咬一口。”
马王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心头一热,“兄长放心,我去了。”说罢匆匆走出,随即外头蹄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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