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长孙无忌与程氏父子一案有什么牵连,但皇帝念在他与长孙皇后的兄妹之份,念在自己同长孙润的兄弟之情,从来没打算过分为难他。
但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赵国公为了护已之私,却不会放过皇帝的人。哪怕这个人是皇帝明确说过的、将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尚书令的人。
徐惠不是死于谢金莲的戒妒,不是死于叶玉烟的妇毒,这二人双管齐下,都未使徐惠失掉求生的意志。
她死于绝望。
赵国公位极人臣、在皇帝面前有长者之尊、深受皇帝信赖。徐惠被这个人虚晃一枪、等回过头来再看时,毁掉崖州证供的举动,已经无法令她坦然面对皇帝了。
一片荒野。四顾无人,这是何等的寒冷。
徐惠的死,令战无不胜的金徽皇帝第一次品尝了失败的滋味,每推迟一日将她下葬,都在无形中放大着皇帝的失败。
这个失败的感觉无比新鲜,让皇帝第一次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在拥有了无比强大的帝权之后,他还有个无比强大的敌人。
看着赵国公像无事人一样,在热情夸赞了褚遂良的文采之后,依旧没有多踏出半步——没有对休循部请封吕氏之事多说一句话——皇帝心头冷静地掠过一个问题:
“朕该怎么处置你呢?处置了你,让朕如何去昭陵见母后的面!可是不处置你,让朕如何腆着胸脯子,将徐惠葬入昭陵!!”
皇帝冥思之时,褚遂良正在客气,“国公过奖了!遂良一向懂得,文墨之重乃是华夏上国的体面。休循部国书一定找了颇识文墨的人代笔!不然一个蛮荒小国,怎会将国书写到这个程度!”
有个人赞道,“褚大人来而不往,寥寥数语,足以体现上邦文华!‘玉幕来宾,锦车当命’,用在这里倒是极为贴切!非青麦、绿草能比!”
褚遂良自从离了同州、再一次回到朝堂上来,这是他第一次被皇帝点名拟定圣诏,在文墨上用意不少。听了这人评价,褚遂良仍要谦虚几句,说道,
“刘大人过讲了,其实这只算是些辞藻上的组合罢了,无他!这些词句谁不知道呢?真正令褚某稍稍费了些周折的,并非遣辞造句啊!”
那人不由得问,“哦?那是什么?褚大夫你可要为在下细细解释,让在下也受受益处。”
褚遂良看了一眼皇帝,发现他并无反感,反而还颇有兴趣地听着,这是从徐惠过世后,朝堂上少见的轻松气氛。
朝堂之上,其实许多人也都在用心听着,濮王、晋王、樊伯山、薛礼、高审行、许敬宗无不如是。
褚遂良有些自得,心中哼道,看来你们也都不知道吧。他唇齿轻动,只吐了两个字,“字数。”
“……”
“对休循部请封吕氏一事,我们说的过多便不合适,好似我们只有他这一件大事似的,难免使其生出倨傲、自满之心。但说的过少又显得不正式,总不能只回个‘允’字吧?那就又有些轻佻、怠慢,非我上邦所为!”
朝班中有两三处,传来吸气之声,有人在回味。
但有一个人重重哼了一声,说道,“青麦绿草怎么了?人、马食之可生,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总强过言不由衷!”
说话的正是延州刺史高审行。
江夏王微微点头,但没有插话。
谁都知道,这个吕氏与高审行有过说不清的瓜葛,李道宗以重臣之尊,不能站出来说什么,但认同高审行之意十分明显。
褚遂良分辨道,“高大人,这可是两码事!我们是要纠缠于一个女子的淑与不淑呢?还是要考虑邦国之间的得失?你我可都是品阶不低的官员。”
高审行被褚遂良不轻不重地抢白,忍不住笑道,“褚大人你想差了,审行岂是在意一个同我没什么关系的女子贤淑?”
他看了看皇帝,说道,“此妇倒是入过审行侧室,但她行为不端,早被我弃如弊履!难道她是因为我,才入的掖庭宫为奴?”
江安王府参军马洇在鸿胪寺旧案复发,险使室韦出了乱子,吕氏那时是马洇的夫人。高审行急于插言、不惜拂了御史大夫的意,看来是重在撇清与吕氏的牵连。
李道宗问,“高刺史之言倒是也在些道理,本王洗耳恭听!”
高审行说“上邦文品,首推言志!文采乃鸟之羽毛,意志才是根骨!离了根骨,文采再华丽,也无处附着,那只是跪舔、应和而已,上邦意志何在!”
褚遂良大惊道,“高刺史何出此言!只是允个外邦夫人,何来的跪舔!”
长孙无忌也略作吃惊地说了句,“高刺史言重了!”
高审行看了看皇帝,不再说话,他最后这句已惹怒了御史大夫,再多说一句都有可能纠缠不轻。
他认为,一个被皇帝无比看重之人,应该在皇帝所推的大政上勇于施为,不该纠缠于同僚间的口舌之争。
朝堂上顿现冷场。
一件文字上的小事,居然发展到多说一句,便要摆明了立场。以后的日子长的是,御史大夫不能得罪,刚刚被皇帝盛赞的延州刺史就惹得起吗?
皇帝不能不说话了,他已看得很清楚,赵国公一句话便使朝臣噤若寒蝉。高审行敢抢白褚遂良,却不敢当人顶对赵国公。
他想,可赵国公的权势、威严是哪里来的?
先皇后胞兄,一品国公,有早朝坐议资格的两人中,赵国公稳居其一,他主持着清议,儿子长孙润与皇帝亲如兄弟、极速飞升,皇帝言听计从……这个人在满朝文武的心幕中,那就是唯一的一个绝不会有错的人物。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皇帝给予无上尊荣的人,成为谋杀徐惠的主凶!!!
皇帝心中一痛,却笑问,“江夏王,不知你有何见解?”
休循部将吕氏与文成公主相提并论,皇帝已有不爽,不说这两个女人不可同日而语,吐蕃与休循部更是无法比较。
而且皇帝已看出李道宗极为不爽,王爷从一开始就面露不悦之色。
李道宗不无揶揄地回复说,“陛下,微臣记得吕氏最初去了西州牧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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