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须好好隐藏形迹,不要被县役们发现了。”
长孙无忌很快地答应着,他一向都是掌舵者的性格,但今日,什么都听儿子的。眼下看,他唯一可指望的人只有儿子、和他手下的这几个猎户。
自流放到黔州澎水县,盈隆宫除了给长孙润传了句消息,到目前为止谁都不肯露面,可见盈隆宫对自己这位舅舅的怨念,虽经十年仍未化解啊!
当年,正月初五街头的那场乱子,不论是行凶者还是“见义勇为”者,谁都未逃死罪,赵国公府在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金徽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对长孙无忌的隔膜一定是在这里。
与皇帝结识自西州、且惺惺相惜的郭孝恪,自江南造船、剑南平乱时便与皇帝建有私谊的李道宗,还有皇帝执意起用的襄州都督——吴王李恪……哪一个人的失事不是因为长孙无忌?
此时再看,盈隆宫能给长孙润递个消息,已然是够意思了。
分手之际,长孙无忌心头充斥着不舍,于是提醒道,“儿啊!你打人、砸场子什么都可做,但千万莫认这个人命案!要将事搞大其实也有许多办法,比如……可以试一试向澎水县要人,就问问他们将老子给弄到哪儿去了!”
长孙润点头,听听近处无人,敏捷下树,大摇大摆原路走了。
长孙无忌在枝叶的间隙里一直看不着儿子才作罢,现在,曾经叱吒风云的长孙无忌连这棵老槐树都下不去了,他能掌控的就是身边的树枝,于是牢牢地将之抓住。
……
盈隆岭三面峭壁,岭后雾气氤氲,如有潜龙伏藏,在唯一一面能够登岭的缓坡上,修筑着一层层的石阶,在山林掩映中时隐时现,随着山势蜿蜒而上,直通山顶的行宫。行宫居高临下,有虎踞龙盘的气势,高耸的白玉石墙内露着数重楼阁,翘瓦乌檐,不知里面的格局。
而盈隆岭下黄花遍野,小村阡陌,周边的山上布满了红的、粉的、浅紫色的春娟,使人看了宛若置身于仙境。
黔州刺史府的附近是澎水县,东北方离着最远是黔江县,东南方洪杜县,正西信宁县,信宁紧临洋水县,洋水县往西南方行够六十里,便是离黔州府次远的都濡县,而盈隆岭,就座落在都濡县西北边界上。
替长孙润送信的猎户到盈隆岭下时,恰好看到从盈隆宫窈窈窕窕的下来一行人,他认得那位画着淡妆的、宛苦画中仕女的,正是六夫人李婉清。
旁边是比她稍矮了几分、未施妆,但俏丽中带着几分干练的七夫人丽容。
后边跟的是长儿娟,她是盈隆宫主人最小的夫人,排行第十二,看上去少语而稳重,依然有些许宫廷中的韵味。
这些人随行的丫环五六个,挎着篮子,拿着摘桑叶的钩子,看来是去芙蓉江边采桑叶。
猎户心内惊讶于这些女子永远都是这般的容颜长驻,六夫人、七夫人看上去说是二十出头没有人不信,其实连十二夫人都有这个岁数了。
这些人出行连个护卫的都没有,只有七夫人丽容腰里挎着她那把长刀。
这些女子们都认得猎户,猎户上前行礼的时候,婉清道,“我们姐妹几个是去岩坪采些桑叶,顺便看看老员外,你来可有什么事?高尧这些日子好不好啊?”
猎户知道六夫人说的老员外是两位,一位是婉清的父亲,另一位是丽容和丽蓝的父亲,两位老人都住在岩坪,距离着盈隆岭六七里的路程。
在岩坪那里除了有桑林,还有一座铁窑和一处荔枝园,这些都是盈隆宫的产业,平常分别由两位员外掌管。
李、丽两位员外的手下各有管事,铁窑和荔枝园内各雇了不少的当地乡民做工,两位老员外日常倒是清闲十分,常去芙蓉江边垂钓,三位夫人这是连采桑、带看望老员外。
听了猎户带来的消息,六夫人婉清对丽容和长儿说道,“啊,原来是舅父大人到了,这可是个好消息!我们不去岩坪了,回宫去与柳姐姐说知!”
长儿道,“大王不在宫中,可他说过的,谁都不能步出都濡县半步,柳姐姐即便得知了这个消息,我们还是去不了澎水县啊。”
七夫人丽容道,“六姐,峻和丽蓝去砚山镇也没有多远,舅父到了澎水,盈隆宫是什么主张总要等峻回来再定,说不定借此机会,我们都可开例、去澎水县地面走一走呢!”
猎户问道,“大王去砚山有什么要事?”
长儿娟回道,“大王早先在西州的两位老部下,也是一对夫妇,他们已辞官不做,刚来了飞信、说也要从长安到黔州久居,大王这是亲自替他们在砚山安排住处去了。”
猎户道,“这可太好了,又有老朋友到来,我回去后即刻报与都督知道,不知这二人是哪两个?”
六夫人道,“你只要一提他们长孙润便知道——原潼关的正副将——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峻得知这个消息,你说他能不亲自出马么?盈隆宫总要在他们到来前,便将庄院替他们夫妇选好,再物色些可靠的人给二人来用。”
砚山镇在盈隆岭东南十里,正当洪杜县与都濡县之间的官道要冲,崇山峻岭中所产石料正是制砚良材,盈隆宫在那里亦有几家制砚产业。
李婉清请猎户与她们同返盈隆宫报信,猎户这些年只到过宫中数次,能借机再到盈隆宫看一看,他心中正有此意。
因为盈隆宫中有另几位夫人,像柳夫人、樊夫人、四夫人思晴、五夫人崔嫣,竟比眼前几位更要出拔,于是这些人返身往回走。
上山半里,便是一道石寨,石寨拦路而建,砌着一道石门,墙上像模像样的垒着垛口,有五六个孩子正在门内嘻戏。两个大的各十四五岁,分别是盈隆宫大公子李雄,二公子李壮,各是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
此时李雄李壮二人正在比刀,一人一把紫竹刀舞得有声有色,他们脚下进退迅捷,招招式式看得上山人眼花缭乱。
再加之二人的母亲柳玉如、崔嫣本是同父姐妹,李雄、李壮看上去有如双生之子,如今再快速腾挪起来,猎户几乎分不出他们谁是谁了,他暗自感概两位公子的身手,除了稍欠力量之外,在招式上竟要令人叹为观止。
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在站脚助威,童声清脆,喊得在寨门外便能听到。其中有个女孩子约莫七八岁,正在为李雄、李壮两人计数,“六十七式、六十八式……七十一式、七十二式……哇,大哥二哥你们好棒!”
女孩子首先看到上山来的这些人,她停下喊声,跑过来问候道,“六姨娘七姨娘、十二姨,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
婉清示意道,“梨花,你来见过都濡县来的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