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说了。
高白听完了,这才吩咐,“每位一百杖给我打!打完了收监。”
手底下人一点都不体恤临县的差役,叭叭叭地将这些人打发完了,往监房中一塞。高白也不派人去砚山镇,也不搭理澎水县,而是直接往黔州刺史府行文,写好后直接让人呈送,大意是:现有私闯皇家宫苑——盈隆宫者,共六人在押——五活一死,请刺史罗大人判断。高白白。
……
黔州刺史罗得刀万万也没有想到,澎水县的人居然死到盈隆宫去了。
但对高白的用意,罗得刀比谁都明白——在这件事中,盈隆宫只是个涉事的地点,而不是什么涉事方,至多是被无故惊扰的一方。
以两人之间的默契,罗得刀亦猜到了,高白在这个时候不会将这件事通报给在盈隆宫外边的金徽陛下。他这么积极地将案情报到州府来,是希望黔州发声了。
但是即便如此,“盈隆宫”三个字,在事隔近十年之后,不得不出现在官方例行上报长安的文案之中,可这三个字是官方行文的禁忌呀。
于是,在澎水县衙坐等消息的县令陶洪,天亮后迎来了黔州府罗刺史派来的一位参军。罗得刀没有来,但参军严肃而不严厉地转达了罗刺史的质询。
陶大人你怎么搞的!你最好给本官速到黔州刺史府来一趟——陪本官斟酌一下,报往长安刑部的奏章该怎么写吧。
陶洪才不会乖乖跑到罗得刀跟前去,他得立刻找刘方桂,看看他接没接到长安英国公府来的指示。没有刘方桂在后边撑住,他这个小小的澎水县令连步子迈大迈小都不知道。
黔州司马刘方桂人还在信宁县,他手下的亲信便持了长安英国公府的飞鸽密信赶来。
刘方桂看罢飞信,才知道死在信宁江边的这个猎户打扮的人的真实身份。
英国公派了个箭法超众的人秘密随长孙无忌潜入黔州,又不同官方接触,而且还要刘方桂暗中为其提供方便。看来英国公真把长孙无忌看作威胁了。
英国公之前的密信,只是要求黔州方面想法子阻止长孙无忌到都濡县、盈隆宫去。而这次的密信,则是更进了一步——要让长孙无忌永远迈不开前往盈隆宫的步子。
这封飞信对于死在流徒必经之路上的死者来说,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对于刘方桂来说,执行英国公密信之主旨,任务还没完。
十年间,长安皇族英才凋零,铁血之将被大明宫斩、贬殆尽,而西域、高丽东西方乱象乍现,大唐戡乱之人乏善可陈,正是皇室和权臣力量此消彼涨的要害时分,他刘方桂身为黔州司马,若看不到英国公的真实意图,下场也好不过死在信宁江边的这个“猎户”。
不过话又说回来,假若一切按着英国公的路子走下去,英国公何愁做不得汉末的曹氏,而他刘方桂这个黔州的司马,又何愁做不得曹家手下的司马懿?
长孙无忌呼风唤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事当前,刘方桂照样狠得起来。
恰好陶洪的人急匆匆跑来报信,刘方桂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袭誉神道道地追着赶到信宁来,礼节都不顾的先到停尸间、像端详老友似地打量死者,将死者身上携带的过所翻出来誊抄了一份,然后带着人旋风似地走了。
这份过所是重要的证据,由万年县开具的,声明猎户是由长安到黔州来探亲,探的何亲不甚了了,不过他沿途所经之地的细目,也就一一明确了。
李袭誉这是逆向而行,沿途打听去了。
刘方桂吩咐,能用的人分作三拨儿立刻行动。
一路,即刻派人追下去,务必在半路上将李袭誉擒住,不能任由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再让他跑到长安扬风洒雪地到处一嚷嚷,英国公的脸还不得气青了!
真到了那时候,英国公为了摆脱干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刘方佳说,“李袭誉不再是什么致仕的凉州刺史,他是案犯!胆敢拒捕,任何人可以对其使用武力!”
二路,澎水县立刻将长孙润射杀人命一案审实,卷宗罗列规整了送上黔州来,李袭誉殴官一事已算板上钉钉,黔州要按章程一并复核、具文、上报刑部衙门,要赶在李袭誉的前边。
三路,就是刘方桂自己了,他到黔州去见罗得刀,一则解解陶洪的围,让他在澎水县衙专心定案,二则拿盈隆宫虎伤差役一案再将罗得刀一军。此事必然得上报,上报时刘方桂只要做到一点:写上“盈隆宫”。
总之,刘方桂的三路人马就一个意思:黔州要烧火。别的不管,只要火旺起来,至于怎么点醋、如何加盐调理滋味,那是英国公的事情。
主意打定,刘方桂带着六、七个马弁急匆匆赶回黔州。
一见到刺史罗得刀,刘方佳躬身道:“罗大人,我们黔州十年来政通人和,城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属下和众僚、乃至黔州百姓们无不以为这是仰仗了罗大人的怀仁之德,只是,”
罗得刀叹了口气,接话道,“只是从昨天起,黔州信宁县和都濡县已接连伤了两命,这都是本官失德的缘故啊,刘司马你来得正好,本官已写好了递往长安的奏章,你给过过目。”
说着,将案上已写好的奏章往刘方桂面前推了推。
碍着上下级的身份,刘方桂不便看,但又很想知道里面是如何写的,他站在刺史的书案前瞟了瞟那份合起来的奏折,摇了摇手道,“属下不敢。但大人万万不可将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来,黔州十年安稳,怎么偏偏长孙无忌抵黔州后便出了这么多的凶事?哪个有德、哪个失德岂不是一目了然!”
刺史道,“非也,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哪能将责任附会到一个流犯的身上去!按着刘司马方才的说法,黔州好时,是因为本官有德,如今黔州不好了,自然是本官无德。”
刘方桂故作吃惊地问道,“罗大人难道真要这样写?可想过黔州、长安远隔千里,大人轻率自责的公文,一入长安便极有可能毁了大人十年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