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护牧队,去碎叶。
牧马人们对这个老资格的西州长史不只是熟悉,还有着几分尊敬,没有人有异意,马上便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三个牧场各有护牧分队三百人,每牧拨出一百人来对牧事无甚影响,于是专挑那些机灵、年轻,身手好的,准备干粮弩箭,小伙子们一听要以天山牧护牧队的名义去碎叶城,而且恰恰又是三百人,人人踊跃。
高审行吩咐龟兹牧场立刻弄一面天山牧护牧队的旗子,旗子要大,“天山牧护牧队”几个字一定要鲜亮醒目。这个费点事,正好可以等一等焉耆来人。
随后,他们再赶着去往且末牧场,高审行也要牧场抽出一百人来,牧场即刻行动起来。
高审行了解到,扰牧之事恰恰只集中在了焉耆,而这边的两座牧场几乎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此刻他顾不上想李继的事,但要不要再替李继隐瞒,高审行心里有了摇摆。
两天后,等他们又回到龟兹牧场时,焉耆牧场的一百人已经到了。
郭待聘跟随高审行的这些日子,简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这个人不愧做过多年的州刺史,行大事一点不拖泥带水的,讲话也极具鼓动性。
“娃娃们,你们举了这面旗子,便不再是分牧的护牧队了,你们是天山牧护牧队!碎叶城阿史那欲谷是怕死了这个名头的!如果你们谁胆怯了,来看看她——热伊汗古丽,十年前她一个女子便在阿史那欲谷阵前耍过刀,”
龟兹牧场将天山牧护牧队的大旗也做好了,和那年一样,白底黑字,外边缀着飞边,因为时间紧迫,只弄了“天山牧”三个大字,反倒更显的醒目。
护牧队员们齐声吼道,“谁会怕他!”
高审行道,“没事的时候,我们都以匹夫之姿在这地上行走,但国家有了事,每一个人都会气冲斗牛!论坚忍还是论计谋,论搞用不着的还是战斗,我们天山牧护牧队,个个都是他阿史那欲谷的老师!”
护牧队们群情激昂,“干他娘的!干他娘的!”
刺史道,“也不要胡干,嘿嘿!老夫猜这面旗子在碎叶城下显上一显,也抵得过三千人了!你们去了能吓人时只管吓,不要只想着逞英雄,要知道配合大军。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以往跟碎叶城过过招儿,你们都要听指挥,每个人都要全身给老子回来。”
“高大人你就等着我们吧,等我们回来再陪你喝酒!”
延州刺史大手一挥,“走吧!”
苏托儿原要将夫人留下来,但高审行已然看明白了,热伊汗古丽也想去。
刺史道,“她也去吧,你们俩有个照应,盈隆宫带来的三十人也去,毕竟这三百人是临时集合起来的,要有个中坚。”
老少六人站在龟兹牧场外,看着三百护牧队绝尘而去。
刺史道,“回西州。”
回去的路上,李威由衷地道,“阿翁,真有你的!”
高审行撇着嘴,在马上重重加了一鞭,“要不是你们在这里,老夫也想去一趟碎叶城会会阿史那欲谷!但不行啊,还有更该老夫做的事呢,再说人可不能只知道打打杀杀!”
在焉耆牧场,高审行对罗牧监大加赞赏,罗牧监听说了刺史的下一步打算后说,“高大人你去盈隆宫,见到总牧监时替我们带个好,请他有功夫时也到这里来看看我们。”
高审行道,“那是自然的,万一老夫在盈隆宫见不到他,早晚在大明宫也会见到他的,”
他归心似箭,忙着吩咐准备起程。
罗牧监问,“焉耆牧场扰牧的这些人案底也攒了不少,要怎么处置?”
高审行道,“本来依着老夫的脾气必不能善罢,但听了薛将军处置俱兰城的做法之后,老夫深有启发,不追究了!眼下我们的大事不是这些,而是碎叶城的战事,这可关系的全局,总之这些卷宗老夫一份也不带了,只要那些城民改正了,何必揪住了不放?”
罗牧监说,“刺史大人,你们去龟兹这些日,西州又有大变动了!”
高审行问,“天还能塌下来?”
牧监说,“那倒没有,吏部飞信已到西州了,下官也是刚刚知道,高岷都督已接令移任长安,”
高审行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战事未见分晓呢怎么要动西州大员,这不人心惶惶了!高岷去任何职知道么?”
罗牧监道,“不知啊。但接任者已经知道了。”
“谁?”
“西州司马李继,是他接任都督,先来得只是快信,细想正式任命也在路上了,此事已板上钉钉,听说庭州刺史也要换,是从黔州来的一位司马。”
高审行轻轻叹了一声,收拾行装时话也少了。
刺史认为李继不称都督一职,但为官之道又让他不能当着牧官们明言,好像叔叔在为侄子打抱不平、发牢骚呢。
高审行知道李继是谁的人,因而当牧官们问他对这次官场变动的看法时,延州刺史说,“老夫不大在意这个,高岷离开高府已经有些年头,是该回去了。”
那么他不带那些卷宗更合时宜,以防有人诽谤他是提前察知侄子要被人顶替,而专门跑来打压继任者似的。
众人送这老少六人出牧场,依依惜别。
高审行蜻蜓点水来焉耆走了一遭,困扰焉耆牧场的扰牧一事迎刃而解,罗牧监要派些护牧队将他们送到西州,高审行道,“人已抽走了一百,你这里正事也不少,老夫不摆那个排场,再说我有四位少王同行,你自管放心。”
在牧场外往东的大道上,山峦叠翠,云障不散,有如高审行此时的心情。
焉耆城中一位因怠职、为官不廉而受到延州刺史申斥的防御人,此刻正从东方来,他带着几个手下骑马正要回城。
看到了牧场大门外送别的人,此人神色有些倨傲,一手提缰一手攥着马鞭,不离开,也不打招呼,而是对手下的几个随从高声道:
“报应啊,是不是?我当一个十年的都督位置能有多么牢不可破,说离就离了!看来大明宫皇帝眼里并未揉砂子。”
他这时才像是刚刚看到了高审行,端坐在马鞍子上朗声问道,“高刺史,你这是也要离开了么?该带的东西可都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