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锡太湖客栈,西院九号房。
桌上杯盘狼藉,黄金鱼与白条子歪斜倚坐在酒桌旁,虽然身上有伤,这酒嘛,还是要喝的,不喝酒,对他俩来说,活着就没劲了。酒后微熏,这对难兄难弟便聊开了,在紫竹寺吃了个结结实实的大亏,差点就没命了,这回,他俩算是认栽了。
黄金鱼道:“白兄,性空贼秃武功如此了得,竟骗过了你我二人的眼睛,真是看走了眼啊。”
白条子道:“这叫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咱们兄弟俩是吃一堑长一智,也是个教训。以后,可千万不要鲁莽了。”
黄金鱼道:“要这么说,也值。”
白条子道:“这叫血的教训,江湖上好手多着呢。”
黄金鱼道:“回去如何向老大回话呢?哥。”
白条子道:“实话实说嘛。”
黄金鱼道:“保管又是一顿训。”
白条子道:“那你说如何回话?”
黄金鱼道:“编,编个故事。”
白条子道:“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老大最恨撒谎的人了,要是穿帮了,把你舌头都割了,信不信!21号杀手组的那三位小子,在刺杀山西煤矿大王时失手了,向老大回话时,却说中秋节晚,煤矿大王没去太原鸿宾楼宴请客人,所以,他们扑空了。其实,21号杀手组没有扑空,在宴请结束煤矿大王打道回府时,他们进行了突袭,奈何随行保镖武功十分了得,将他们三人打跑了。老大当时脸色一沉,冷冷道:‘成败是次要的,成固然可喜,败也是常有的事。就看你等尽力了没有,我最恨的是撒谎的人,敢糊弄我的人,一定是不想活了。来人啊,家法伺候,把这三个狗崽子给我推出去宰了。’你小子听说过这事没有?”
黄金鱼道:“小弟孤陋寡闻,还要白兄多多开导。”
白条子道:“结果那三个小子就没了命,还被割了舌头。三条血淋淋的舌头放在茶盘上,在刑堂示众三日。这事你听说过没有?在杀手帮混日子得懂规矩,坏了规矩,迟早是个死。”
黄金鱼倒吸了口冷气,道:“呀,咱只知道21号杀手组的人被处决了,却不清楚处决的原因。”
白条子道:“不是哥倚老卖老,你小子不懂的事多了去了,多长个心眼,学着点。你说,咱哥俩这回尽力了没有?”
黄金鱼道:“当然尽力了,差点连命也搭上了。”
白条子道:“那就好,回去后,咱们实话实说,我想老大不会难为咱们。”
黄金鱼道:“哎,白兄,小弟突然想起了一事,不知该问不该问。”
白条子道:“少噜苏,问。”
黄金鱼道:“21号杀手组撒了谎,老大怎么立马就知道了?难道他们在太原的一举一动有人监视着?”
白条子道:“当然啦,21号杀手组身后有个监察组;同样,咱哥俩的身后也有个监察组。监察组属老大亲自掌管,知道不?说你嫩,你还装,还不承认,哼。”
黄金鱼道:“照这么说,小弟比白兄真是差远了。”
白条子道:“知道了就好。”
黄金鱼道:“小弟还有个问题。”
白条子道:“有屁就放,有话就说,爽快点,说!”
黄金鱼问:“白兄见过老大没有?”
“没有。老大偶而露一次面,也脸蒙黑布。”
“连你都没见过?”
“是。”
“老大行事真有些诡秘。”
“否,是谨慎。”
“那也太过分啦。”
“这话只能对我说,要是对别个说,你小子大约脑袋就得搬家了。”
黄金鱼摸摸脑袋,道:“是嘛?一句话,就丢一条命?”
白条子道:“这样的事还少么,从古到今,不胜枚举。这叫‘多言贾祸’。干好自己的事,别管闲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管住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问,不要有好奇心,不要打听与自己无关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知道得越多,凶险越大。‘沉默是金’,连这句格言都没听说过,那也太没水平了吧。我今儿个说的,可都是安身立命的金科玉律呀,小子,记着点。”
黄金鱼连连点头,道:“与白兄一夕谈,胜读十年书。白兄,咱们啥时候回沈阳?”
白条子道:“先在无锡呆半个月看病养伤,好点了,再回沈阳。”
黄金鱼笑道:“行,白兄怎么说,小弟怎么做。何况,无锡青楼的姑娘长得水灵水灵的,也可败败小弟的心火。”
白条子也哈哈大乐,道:“你小子三句不离本行,指不定啥时候死在女人的裙下呢。”
他俩的这一席话,窗下的丁飘蓬听得一清二楚。
***
看来,黄金鱼与白条子可以暂时搁置个十来天了。无锡离苏州近,丁飘蓬当然要去小桃的坟上烧炷香。
小桃是苏州木渎人,不知她的坟在哪儿?丁飘蓬在木渎镇找了家客栈歇脚,便去街上打听小桃坟墓的下落,在河边茶馆,他要了杯碧螺春,便招手叫来茶房,问:“小哥,你可知道木渎的陈凤仙姑娘么?”
茶房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
丁飘蓬又问:“他哥哥叫陈德富。”
茶房道:“先生,木渎是个大镇,有几万人口,对不起,小的没听说过。”
丁飘蓬犯难了,不过,他不死心,还是问:“你可知道北京的歌女小桃么?”
茶房笑道:“你是问歌女小桃啊,你早说呀,那有谁不知道呀,听说,她与飞天侠盗丁飘蓬是知音,为了救丁大侠,她抢过毒茶,自个儿全喝了下去,是我们木渎的侠女啊,木渎的人家喻户晓,几乎没人不知道的。”
丁飘蓬心里有点酸,却强笑道:“是嘛?她的坟墓埋在哪儿?”
茶房道:“在天平山的南坡,你到天平山,向当地人一打听,就能找到。去给小桃上坟的人可多了,平民百姓、文人墨客、达官贵人、江湖豪客,所在多有。听说冬至那天,满坑满谷的人从四邻八乡赶来,去给小桃上坟,人啊车呀,把天平山前的大道都堵死了,竟堵了整整四个时辰呢,到天黑了,上坟的人才渐渐散去。小桃成了我们木渎的名人啦。木渎灵岩山的馆娃宫,古时候,倾城倾国的美女西施曾在这儿住过;如今,木渎又出了个色艺双馨的侠女小桃姑娘,名满天下,成了当今江湖的美谈啦,她跟丁大侠的那段姻缘,太凄美了。”
茶房说得眉飞色舞,口沫四溅,十分来劲。丁飘蓬连声道谢,从袖中取出两贯钱,赏了茶房,竟连茶也不喝一口,霍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看得茶房直发愣。
小桃的坟墓果然好找,天平山下的农家几乎人人皆知,很热情地指引了道路。
小桃陵园在向阳的南坡,墓前有一个高大的石牌坊,上凿刻着四个大字:侠女情痴。石牌坊两侧的石柱上刻着一付对子,上联为:自古美女爱英雄万千娇柔谈笑饮鸩缓缓去;下联为:从来情缘恨难续无尽嗟叹悲愤涌潮滚滚来。
联佳字佳,没有落款,不知出自何人手笔,大约是怕**,官府来找麻烦吧,工匠凿刻的字也十分精细,字里行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怅恨哀思。
下联的这句话,太刺丁飘蓬的心了,莫非情缘真的难续么?那霸王鞭崔大安与灵蛇剑何桂花呢?不对,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情缘有能续的,也有不能续的,并不是从来就不能续的,这话不对啊,真的不对。好象是在安慰我,安慰我也不对啊。他不禁怆然涕下。
穿过牌坊,就是一条浓荫夹道的小径,小径的尽头,便是小桃的坟墓。
小桃的坟墓不大,却很精致。周遭麻石砌成,坟头枯草萋萋,在冬天的寒风中萧瑟。坟前的花岗岩墓碑上刻着:烈女陈凤仙之墓。
丁飘蓬摆放香烛果品,跪拜大哭,空山幽谷,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恸哭声,久久不能平息……
丁飘蓬为小桃守了三天坟,他将小桃坟前坟后的枯枝败叶扫得干干净净,坟头的枯草也割得干干净净,将小桃墓碑上的字又用红漆描了一遍。第四天,他正准备离去,见来了个年轻人,提着食盒,也来坟上祭拜,那年轻人问:“先生是谁?”
丁飘蓬见来人长得清秀,眉目间似曾相识,道:“我是游客,去灵岩山馆娃宫游玩,听游客说,侠女小桃的坟就在天平山下,距灵岩山不远,故而到此凭吊一番。莫非小兄弟也是游客?”
年轻人道:“不是,我是小桃的兄长,姓陈名德富,来给妹妹上坟。谢谢先生到妹子坟上凭吊。”说着,深深一揖。
丁飘蓬回了一揖,道:“幸甚幸甚,原来竟遇上了侠女的兄长,听说你曾在北京钱庄做过事。”
陈德富道:“是。不堪回首啊,妹子不仅救了为兄一命,听说也救了飞天侠盗丁飘蓬一命。江湖传言丁飘蓬没有死,那北京城楼上枭首的人不是他,是个死囚。”
丁飘蓬故作惊讶,道:“有这等事?”
陈德富道:“江湖传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这世道,一切皆有可能。”
丁飘蓬道:“是嘛。”
陈德富道:“如果丁飘蓬死了,就没话可说了;如果丁飘蓬活着,那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
丁飘蓬道:“这话怎么说?”
陈德富道:“妹妹为了救他,把那一杯毒茶全喝下去了,年轻轻的就这么走了。如果丁飘蓬活着,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就该为妹妹报仇啊,把害死她的人杀了。”
丁飘蓬道:“当然,我想如果丁飘蓬活着,一定会替你妹妹报仇的。”
陈德富冷哼一声道:“他知不知道害死我妹妹的是谁?”
丁飘蓬道:“当然知道啦,是号称铁面神捕的乔万全呀。”他原准备帮三哥报了血海深仇后,再与乔万全算账,这也是他此生必办的大事。
陈德富道:“不对,不是乔万全。这个投毒圈套,从献计、策划到实施全是由一个师爷负责的。”
“谁?”
“刑部捕快的二号人物,人称绍兴师爷余文章,就是他出的鬼点子,也是他逼着妹妹去实施投毒计划的。”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是当事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当时,我在钱庄出了事,下在北京大牢中,余师爷跟妹妹说,如果她不肯投毒谋杀丁飘蓬,我的命就没了,陈家三代单传到我这儿就中止了,断种绝代了;如果妹妹把这活儿揽了下来,把丁飘蓬办了,就能得到三十万赏银;如果在这中间,妹妹耍了花招,设法放了丁飘蓬,陈家就要祸灭九族。最后,妹妹万般无奈,才答应了下来,她想,丁飘蓬多半不会来,答应了也没啥。哪知道,丁飘蓬过了两个来月,果然如余师爷所料,自投罗网来了。你说该不该死!岂知妹妹对姓丁的一往情深,竟选择了自绝,把毒茶全喝了下去,用自己的死,了结了这段公案。当时丁飘蓬并未被捕快拿下,大约他只喝了一星半点毒汁,摇摇晃晃地冲出了春桃楼,后来被柳三哥救走了。转眼间妹妹全身发乌,七窍流血死去,死得好惨啊。”说到这儿,陈德富的双眼湿润了。
“是嘛?”丁飘蓬听得直发愣,原来,他要算账的人不是乔万全,而是绍兴师爷余文章。哼,姓余的,看你往哪儿跑,不过,他觉得真没劲,姓余的是个师爷,武功必定不咋的,动手杀一个没有武功或武功差劲的人,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不光彩也得杀,谁让你害死了小桃呢,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说不得了,此仇必报。
“听说绍兴师爷余文章如今活得好好的,朝廷奖励的三十万两赏银,他一人就独得了十万两。如果丁飘蓬活着,这仇不报,还能算个人么?”
“当然不算个人,简直就是个胆小怕死的缩头乌龟。”
陈德富道:“哎,说这些有啥用呢,我只是有些气不过,觉得妹妹为丁飘蓬死得真不值。”
丁飘蓬道:“我也觉得气不过,小桃姑娘太善良了,根本就不该把毒茶全喝下去了,要喝也该和丁飘蓬匀着喝,要死大家一起死。”
“一起死?匀着喝?”陈德富觉着这人说话有些怪,甚感突兀,他道:“为什么?”
丁飘蓬道:“既然他俩爱得那么深,为啥让一个活着,一个死了呢,活着与死了的人,都会觉得很孤单。象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变成两只蝴蝶,飞走了,谁都找不到他们,自由自在,恩恩爱爱,有多好。”他说着,目光恍惚,神神叨叨。
“好啥好,两个人全死了,更不好。”陈德富气鼓鼓地道:“那谁来报仇呢?叫我报仇?我没那能耐,买凶报仇,我没那么多钱,不把我气死呀!至少,如今我还有希望,要是碰到丁飘蓬,结结实实,骂他一顿,至少,在我这个大舅哥面前,他不敢撒野吧,也许,就能把他骂醒了,好为我妹妹报仇。你这个人说话真怪,咦,你怎么知道他俩爱得那么深呢?”
“我也不知道,是听说。”
“听谁说?”
“江湖。我还听说,丁飘蓬好象是活着,他一定会去找绍兴师爷余文章算账的。在江湖上混,总是要还的。欠债还钱,欠情还情,欠命还命,只是要等一等,清算的时候迟早会来的。”丁飘蓬说着,双眼仰望苍天,精光四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全身升腾起一股杀气。看得陈德富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说着,他向陈德富深深一揖,头也不回,转身匆匆离去。
***
丁飘蓬在苏州要办的第二件事,是要去一趟王小二的家。
他要设法告诉小二的父母,小二没死,过些天会去看他们,到时候千万不要吓着了。还有,对外界却要说王小二已经不在人世了,免得节外生枝。
王小二家的地址丁飘蓬十分清楚,苏州府常熟县青菱乡莲花村。王小二常念叨故乡,丁飘蓬对这个地址要想不记住都难。在王小二口中,似乎莲花村就是人间天堂,世上任何地方都不能与莲花村媲美。既然莲花村那么美,你小子跑到北京来干嘛,你小子不来北京,也不会遭那么多罪呀。
莲花村在虞山脚下,尚湖之畔,是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庄。丁飘蓬赶着马车,来到莲花村。今天,是冬日里的好天气,没风,阳光明媚,晒得人暖洋洋的。
一打听,王小二的家就在莲花村的村头,好找。小二家院子里,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在翻晒着大白菜,大概是准备用来腌制咸菜的。
那一对老夫妻慈眉善目,佝偻着身子,正在忙乎。丁飘蓬将马车栓在门前的柳树上,走进了院落,他道:“老人家好。”
老汉抬起头道:“客官好。”他揉揉眼,觉得面生,就问:“有什么事吗,客官?”
丁飘蓬道:“没事,路过这儿,讨口水喝。”
老汉道:“老太婆,快进屋去倒杯水,客官口渴了。”
老婆婆嘀咕道:“你自己没有脚啊,就不能自己去吗,偏要我去。”
说是这么说,去还是去了。一会儿,老婆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出来了,递给丁飘蓬,道:“客官请慢用。”又指指旁边的竹椅,道:“坐呀,别客气。”说着,又弯腰忙乎翻晒地上的大白菜了。
丁飘蓬坐在竹椅上,端着碗喝了两口,对老汉道:“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个人?”
老汉直起腰,立时绷紧了脸,充满警惕地问道:“谁?”
丁飘蓬道:“王小二。”
“你打听他干吗?”
“随便问问。”
“他死啦,有啥好问的。”
老婆婆大约听到了他俩的对话,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嘤嘤啜泣。
丁飘蓬问:“这是王小二的家吧?”
老汉道:“是。客官是县里还是府里的捕快?”
“都不是。”
“那就是刑部的捕快吧?王小二已被处决了,我们家属觉得他罪有应得,你们还想干啥呀?”
“别误会,我根本就不是捕快,我是小二的朋友。”
老婆婆听说王小二的朋友来了,从地上起来,抹干眼泪,对老汉道:“老头子,你昏头啦,小二的朋友来了,你还要凶巴巴对他干嘛呀。”
老汉跺脚道:“老太婆,你怎么人家说啥信啥呢,陌生人的话你也能信?!他说是太上老君,你就当菩萨供呀!你就不想想他是捕快扮的呢,到这儿来探口风,一句话说错,就锵啷啷将铁链往你脖子上一套,扣上顶目无王法,仇恨皇上的高帽子,然后咔嚓一声,把你剁了。这样的事儿还少见么!到时候,你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这儿有我呢,一边儿去,没你说话的地方。”
老婆婆想想也是,又坐在地上啜泣起来。
丁飘蓬道:“老人家,你误会啦。”
老汉哼了一声,道:“我没误会,王小二勾结飞天侠盗丁飘蓬,干尽了坏事,斩了首,这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代表全家举双手赞成,对刑部的处决,表示坚决支持,热烈拥护,我跟他自会划清界线,从此断绝父子关系。客官,你也不用来试探我了,到哪儿我都这么说,皇上的英明决断,难道还有错么,嘿嘿,我老头子可说的是心里话啊。你再试探,也是这么几句话,我顺背倒背背得滚瓜烂熟了。你别想来挑刺儿害我,谁也害不了我。”老汉玩世不恭的双眼戏谑地狠狠地瞪了丁飘蓬一眼。
丁飘蓬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每个人活着都不易啊,我有我的活法,老汉有老汉的活法,老汉的这种活法有多累啊,儿子被杀,一定很心痛,嘴里说的却是相反的话,要是我,宁可去死,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种保险的活法,这么活着,麻烦会少些,寿命会长些,不过,心里会更难受些。事实上,确实曾发生过许多类似老汉说的那种以言贾祸的惨剧啊。
老汉话头一转,恳求道:“不过,我有个要求,不知大人能不能答应?”
丁飘蓬愕然,问:“什么要求?”
老汉道:“我想去收尸,为儿子收尸。儿子有罪,死有余辜。但呈上以仁治国,恩被天下,总不能让我儿子的尸骸让狗给吃了,鹰给叼了吧,弄得狼籍满地,于面子上也不好看。我想,仁爱慈悲的皇上,决不会拒绝小老头的这个请求吧。望捕快大人回禀上司,以达天庭。”
老婆婆哭得更伤心了,泪如雨下。
老汉对老婆道:“老太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烦不烦,我还没死呢,哭啥哭,等到我死了,再哭也不迟,你这么哭下去,等到我死了,你连一滴眼泪水都哭不出来了。”
老婆婆道:“我又不是哭你,我是哭儿子。”
老汉道:“哭个屁,断绝关系、划清界线了,还哭个屁呀。”
老婆婆道:“断绝关系了就不能哭么!划清界线了我也照样要哭。儿子总归是儿子,是我身上掉下的宝贝疙瘩呀。谁象你呀,心那么硬,象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老汉急了,道:“哎,老太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吧,算你胆子大,当着捕快大人的面,也敢说这种话,我连拦都拦不住,捕快大人呀,你可不要与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女人家嘛,头发长见识短,说的话全不作数,别往心里去呀。”
丁飘蓬连连摆手,正色道:“老人家,扯远了,扯远了,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根本就不是捕快,我真是小二的朋友,弟兄,铁哥们,我只为小二带一句话给你们,说完,立马就走。”
老汉见丁飘蓬真急了,倒也有些迟疑不决了。
丁飘蓬道:“我也不探你们的口风,两位老人家,你们可以不说一句话,这总不是探口风吧。我呢,说完话就走人。这样,你们该放心了吧。你们一定被大明皇朝的锦衣卫吓怕了,被村里的地保村长吓坏了,是不是?!别怕,我不是劳什子的锦衣卫,也不是狗娘养的刑部捕快,我是小二的弟兄,小二是好样的,是条英雄好汉,如今,他还活着,还当上了老板,过几个月,他会来看你们。”
老汉先是愣住了,眨眨眼,不知是真是假,看看丁飘蓬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有几分信了,道:“真的,活着,老板,为什么?”
丁飘蓬道:“听着,两位老人家,别问为什么。对外要绝对保密,一口咬定小二已被斩首了,否则,就有危险。懂吗?”
老汉老婆婆连连点头,齐道:“懂。”
丁飘蓬道:“就连小二的兄弟姐妹也别告诉,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千万记住。别说话,听我说,我为什么要来告诉你们呢?我怕小二到时候来探望两老,倒把两老吓坏了,所以,先来通报一声。事情就这么简单,噢,还有,小二托我带来纹银百两,孝敬二老,快,收好了。”他从包袱里取出两封银子,递给老人,见老人木然,苍老的脸上,瞬间涕泪纵横,也不去接银子,顿如泥塑木雕般站立当地,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知如何是好。丁飘蓬只得将银子放在竹椅上,转身要走。
老汉将双臂一张,道:“不行,你不能走,快快,进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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