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窟窿,那不是亏死啦。
被动挨打,难逃一死,不行。
突然,他灵光乍现,决定要冒险试一试,若是侥幸成功,说不定还能救出师娘,死里逃生呢。
当即,他认准丫环削来的一剑,将捆着绳子的胳膊迎了上去,当剑尖在绳子上一划的当儿,胳膊肘儿往后一抽,脚踩昆仑狐步的‘飘’字诀,飘了开去,剑尖将绳子切断了,也在他胳膊上划开一条血口,好在不深,于是,运力一挣,捆着的绳子便从他胳膊上滑落了。
同花顺子眼明手快,抓起一截绳子,向众人扫去,当即扫倒了一名保镖与两名丫环,绳子一抖,绳头如长矛般射向小龙头,小龙头吃了一惊,后退数步,剑头一挑,去削绳头,却削了个空,那绳子一低,如长了眼睛一般,从地板上卷起一柄剑来,抛向空中,同花顺子伸手一操,握剑在手。
看起来,同花顺子的“绳技”非同寻常啊,莫非这绳技也是昆仑功夫?
其实不然,同花顺子从小给人赶过牛车马车,“鞭技”非同凡响,能一鞭打下一只疾飞的麻雀来,如今手握绳子,当作鞭子来耍,竟然也能耍得得心应手,连他自己都暗暗吃惊。
一剑在手,同花顺子扔了绳子,即刻心雄胆壮了,他几次冲向八仙桌,要救下师娘,却被小龙头与众保镖杀退了,同花顺子砍倒了一名保镖一名丫环,自己肩头也被小龙头削了一剑,肩头、胳膊已有两处口子,鲜血渗流,好在伤口不深,无关紧要,他已豁出去了,决不苟且偷生,若救不出师娘,大不了战死在画舫上,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威武悲壮,决不辱没了昆仑门徒的名头。
一会儿功夫,楼下又冲上来七八名保镖、水手,吆喝着加入战团,顺子不是呆子,当然明白,眼前之局,若凭自己的微末功夫,要想救下南不倒,简直连一点点希望都不会有,即便没有希望,也不能抛下师娘,管自逃生。
看来,自己的拼杀,只是苟延残喘,无异于拿鸡蛋去碰石头,即便自己真是鸡蛋,也要去砸这块石头,即便砸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同花顺子横下一条心,杀红了眼的模样,还真有些骇人,保镖、水手们干的是刀头舔血的活计,像这样不要命的家伙,又不是第一次遇见,手心里捏一把冷汗,攻守之间,就多了一份谨慎,千万别冤枉鬼叫,成了对方临死前的刀下之鬼,成了他的垫背人。因此之故,反倒延缓了同花顺子的死亡,若是众人一拥而上,也许,同花顺子早就倒在了乱刀之下了。
刚才,小龙头在南不倒的菠萝荔枝汁里下的迷药少了,南不倒扭动身子,缓缓睁开眼来,见自己被绑,穴道被点,浑身动弹不得,花楼里桌倒凳翻,酒菜狼籍,同花顺子在与小龙头等人拼命厮杀,一时间,还真有些糊涂了,她喝道:“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也许,是因军师夫人积威之故,也许,是因大名鼎鼎的手到病除南不倒之故,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花楼里的敌我双方,竟全都停止了打斗。
南不倒怒视小龙头,问:“是你给我下的迷药?”
小龙头道:“是。”
“点了我穴道,将我捆得像个粽子,也是你?”
“没错。”
“为什么?”
“柳三哥杀了我爷爷。”
“你会不会搞错哟?”
“飞鸽传书,父亲亲笔写的密件,不会错。”
“柳三哥为什么要杀老龙头?”
“想当帮主。”
“如今,柳三哥在哪儿?”
“在逃。”
“你想把我怎样?”
“送交父亲,听候处理。”说着,身子一晃,窜到南不倒身旁,将剑插在地板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刀,架在南不倒脖子上,道:“老实一点,别耍花招,只要你敢动一动,老子就一刀捅死你。”
小龙头生怕南不倒冲开穴道,挣脱绳索,那可了不得啦,凭她的功夫,恐怕今儿个,这一船的人,都会死在她的手里。
南不倒虽则鬓乱钗横,衣襟上沾着酒污,却依旧面如桃花,肤若凝脂,在与小龙头对答间,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别有一番高贵美丽的风韵,此刻,她俏脸凝霜,蛾眉紧蹙,道:“别紧张,我不是柳三哥,没那么好的本事,迷药、点穴、捆绑齐上,我想动一下指头都不可能,只是有一句话要问你。”
“说。”
“柳三哥这个人聪明吗?”
“不叫聪明,叫‘奸’,贼**奸。”
南不倒微笑,道:“既然他奸,要谋杀老龙头,篡夺帮主之位,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要我离姓龙的人远一点,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小龙头道:“唔,……”
“为什么我与顺子对你都不存戒心,都成了你的阶下囚?”
“嗯,……”
“莫非我俩活得不耐烦了,找上门,送死来了?”
“这个……”
南不倒道:“还是柳三哥吃错了药?连老婆孩子徒弟都不要了?”
小龙头皱皱眉头,道:“嗯,……这叫,这叫百密一疏,人难免有出错的时候。”
南不倒道:“既如此,我就不说了,只是劝你多留一个心眼儿,免得中了贼人的奸计。凡事多留一个心眼儿,总不会有错吧。”
小龙头囔囔道:“唔,……现在,我的心很乱,你越说,我的心越乱,好了,南不倒,你劝顺子投降吧,只要他投降了,我答应不杀他。”
南不倒莞尔一笑,根本没将脖子上架着的剑尖刀在心上,她道:“顺子,你听清了没有?”
“师娘,听清了。不过,徒儿跟这种狗崽子已无话可说,徒儿这辈子,再也不信这狗崽子说的话了,刚才,还是大哥长,大哥短的套近乎,一转眼,就点穴道、下迷药、动刀子整人了,怎么下流肮脏怎么干,翻脸比翻书还快,跟江洋大盗是走的是一个路数。”
小龙头道:“听听,这就是同花顺子的腔调,气得老子,眼睛翻白,怒火中烧,不得不杀了他。”
说着,小龙头手一挥,道:“给老子上,斩了这小子,为小爷出一口恶气。”
众人亮着刀剑,作势上前。
南不倒厉声叱道:“慢,我有话要对顺子说。”
小龙头以为她要劝降同花顺子,便一摆手,道:“且慢。”众人止步。
南不倒问:“顺子,你救得了师娘么?”
顺子道:“救不了,也要救。”
南不倒凄然泪下,道:“那是死路一条,害得师娘也死路一条。”
小龙头笑道:“毕竟你师娘比你见多识广啊,要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同花顺子道:“呸,呸呸,老子不知道啥叫俊杰不俊杰,老子也不是啥好汉不好汉,老子就是好这一口,乐意吃眼前亏,越吃越开心,吃死了还省心,免得见了你们这帮狗崽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能把老子咋的!”
小龙头怒道:“你要做我的老子!”
“老子是你爹,还兼你这不肖子孙的十八代老祖宗呢,你才明白啊,真够笨的,哈哈哈,天下人都知道。”
小龙头气得手哆嗦,道:“好,好好,这会儿你骂得痛快,就凭你这句话,呆会儿放倒了你,小爷定要割了你的舌头,去喂狼狗。”
南不倒道:“顺子,不得无礼。”
同花顺子道:“是,师娘。”
南不倒道:“顺子,师娘的话你听吗?”
“听,说一句,听一句,说一万句,听一万句,没有二话,决不走样反悔。”
小龙头道:“笨蛋,师娘是要你放下屠刀,举手投降,明白吗?”
同花顺子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明白个吊。”
南不倒道:“好,有这句话就好,记住师娘的话:顺子,快跑,去找三哥,把我救出去。”
小龙头大怒,吼道:“并肩子上,斩了这臭小子,不要让他跑了。”
众人发一声喊,刀剑齐上,要争头功,同花顺子一个愣怔,方才明白过来,他退后一步,一式“无边风月”,剑影腾飞,化作万千白刃,叮叮当当,一阵急响,卸去众人刀剑。
师娘的话必须听,对啊,只有叫来了师父,才能救出师娘,自己硬拼,乃匹夫之勇,于事无补,不足为训。
这么一想,头脑里的一根筋,才转过弯来,于是,脚下一点,掠出花楼,来到船头,低头一看,见画舫下有只小划子经过,正准备纵身跳下,小龙头舍下南不倒,赶到头前,刷刷刷,给了他三剑,小龙头的功夫师从白鹤,那三剑全是武当看门招式,三剑连环,一气呵成,叫作“一剑头,二剑脚,三剑阎王到。”最是干净利落,削得同花顺子一时手忙脚乱,差一点儿削断了脚踝,好在一式“无所不能”,勉强将小龙头的三剑化解了,人却被逼得离船头远了,正准备再次冲向船边,众保镖、水手哗啦啦齐上,将他围在中间,你一刀,我一剑,织成一片刀剑之网,将他牢牢困在垓心,同花顺子脚踏昆仑狐步,左支右拙,疲于应付,一时险象环生,哪里还脱得了身,看得南不倒花容失色,泪如雨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同花顺子依稀记得,怀里还有一包石灰粉呢,这是他流浪时,遇到强敌时的救命稻草,如今,自己已是名师之徒,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打法,实在是件极塌台的事,传到江湖上去,脸往哪儿搁呀?不过,在这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为了逃生,顾不得了,若再迟疑片刻,也许,想用也用不成了,豁出去啦,老子逃生要紧,找师父,救师娘要紧,自己就是臭名昭著、脸面丢尽了,从此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也值。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只要对得住天地良心,对得住父母师长,亲朋师友,即便死了,也死得心安理得,光明磊落。至于,生前死后的浮名面子,银钱得失,皆可忽略不计。
一念及此,同花顺子会心暗笑,且打且退,退向上风头,对于掷石灰包,同花顺子是个老道儿。
他左手探入怀中,右手轻飘飘削出一剑,“无精打采”,那一剑看似寻常,其实,最是凶险,乃昆仑剑仙巴老祖的得意之作,剑影飘忽,难以捉摸,眨眼间,剑尖挑向小龙头心脉,小龙头未敢轻敌,知道昆仑剑法精深奥妙之极,在打斗间,早有提防,急退两步,堪堪逃过凶险一剑,众保镖齐上,截住同花顺子,还不容小龙头松过一口气来,同花顺子从怀中取出石灰包,猝然,左臂一扬,向小龙头等人掷去,保镖以为是暗器,忙用单刀挡搁,噗托一声,石灰包破裂,风向正好对着小龙头等人,一时,灰随风势,纷飞飘扬,迷住了小龙头与几句保镖、水手的眼睛,小龙头等人擦着眼,咳嗽着、叫囔着,挥舞着刀剑,向后退去,刀剑不长眼睛,难免伤了自己人,一时,喔哟喔哟之声四起,幸好,小龙头人多势众,未迷眼的保镖、水手急忙上前救主拦截,顿时,围住同花顺子铁桶也似的包围圈,口子大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同花顺子大喜,身子一晃,掠到船头,见画舫下泊着许多船儿,争看船头双方恶斗的白戏,心中大喜,飞身跃过船舷,落在一艘小划子上,划船的渔夫慌了神,连声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小人是个看热闹的,不干小人的事。”
同花顺子吼道:“快,把船划向岸边。”
渔夫忙扳桨划船,小划子贴着水皮,如箭似的向岸边飞驰,画舫上的保镖喝叱怒骂,纷纷投掷暗器:钢镖、飞刀、袖箭、金钱镖、铁蒺藜,一时暗器如雨,锐啸而至,却均被同花顺子挥舞长剑,拨落河中。
也有暗器误伤了看热闹的人,一时哭叫声四起。
将及岸,同花顺子飞身而起,掠上堤岸,消失在岸边的青纱帐里。
***
三哥撕开信封,抽出信纸,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知道自己着了道儿,他扫了一眼送信人,只见送信人从怀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捅向自己的腹部,三哥根本就动弹不了,即便拨动一下手指,都不可能,在知觉即将消失之际,他哑然失笑,世事真难逆料啊,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如此瘦弱的一个送信人手里,之后,他就没了知觉。
送信人的匕首刺出,在即将得手的瞬间,送信人嘴角露出一缕不可一世的讥笑,他笑天下人的无用,什么天下第一剑客,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什么机智百变的柳三哥,其实,蠢得令人捧腹;什么千变万化柳三哥,老子让你变,怎么变都是变死!我等略施小计,柳三哥便成了刀下之鬼,哈哈。
匕首如电光石火般刺向柳三哥,从柳三哥的车座下,飞出一条黑影,又快又准,哇呜一声,咬住了送信人的手腕,送信人一声惨叫,手腕几乎被黑影咬断,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送信人另一只手,向黑影劈落,黑影口一松,已窜到地上,原来是一只黑猫,碧绿的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嘴里呜咽,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似乎随时会发起第二波进攻。
野山猫二黑又一次救了三哥。
还没等送信人缓过神来,昆仑追风黑骏马,呜溜溜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前狂奔,马车如一阵风般,从送信人身旁擦过,还好他闪避得快,否则,被马车撞了,不死,也得残疾。
送信人回过头来看黑猫,只见黑猫朝他吼了一声,窜进路边的灌木丛中,没了踪影。
马车车座上载坐着昏睡过去的柳三哥,那车座是柳三哥精心打造的,人一旦睡着了,车座靠背便会向后倾斜,车座踏板也会自动升起,这时车座就成了一张单人床,人躺在上面舒适自如,车座盖会自动弹出一块墨绿色油布,遮挡日光或雨水,两侧扶手也会弹出一根横杆,将人的躯体固定在车座上,不会因疾奔,把人从车座上掀下来。
马车飞奔,绝尘而去。
马车后,尘头滚滚,喊杀连天,追杀三哥的龙家十余骑保镖,骑着快马,紧追不舍。
一会儿,马车越去越远,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已消失在远方,消失得几乎连车马扬起的尘埃都望不到了。
世上没有一匹马的奔跑,能快过黑骏马大黑了,世上更没有一匹马的脚程,能具有黑骏马大黑一般经久不歇的神奇耐力。
黑骏马大黑拉着马车,去哪儿了?
能逃出天罗地网吗?
难说,这江湖,本就充满了千奇百怪的变数。
201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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