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海药仙南极翁大闹春风号客轮,柳三哥乘乱救走南不倒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同花顺子当然听说了。
水道大院门口,正式贴出悬赏捉拿杀人犯柳三哥与南不倒的通告,有能提供确切情报者,赏银五十万两。
看见悬赏通告,同花顺子反而心定了,看来师父师娘已化险为夷。
回到刀茅庙,同花顺子跟老道士金蝉子商量,要去找师父。
金蝉子道:“上哪儿找去?”
“哎,不知道。”
金蝉子道:“不知道,要找他,就麻烦喽。”
同花顺子奇道:“那就慢慢找。”
金蝉子道:“不过,这事要说简单也简单。”
“咦,怎么又简单了?”
金蝉子沉思道:“老龙头突然死去,三哥蒙了不白之冤,这口气他咽得下么?”
同花顺子道:“没人能咽得下。”
金蝉子道:“目前,三哥最想做的是啥事儿?”
同花顺子道:“查明真相,找到真凶。”
金蝉子道:“在哪儿才能查明真相呢?”
“南京。”
金蝉子笑道:“好啦,你就在南京找吧,只要他活着,肯定在南京猫着呢。”
同花顺子道:“活着?道长这话说的,师父死不了。”
“人总是要死的,只有神仙才能长生不老。”
金蝉子道:“道长啥都好,就是爱顶牛不好,我是说,谁都别想害死师父,师父到老了,才会死。”
金蝉子道:“这话在理。”
同花顺子道:“道长话不多,却给晚辈指点了迷津,看来,道长确实与众不同,有几分仙气。”
“一会儿说我‘顶牛’,一会儿说我有‘仙气’,都是你的话,仙气有一点儿,不多,要多了,我手指一点,你师父师娘就在面前出现了。”
同花顺子哈哈一笑,道:“你就赶快修仙吧,修成了,咱们都沾光。”
说罢,拐起破篮子,提着打狗棒,一溜烟,跑出了刀茅庙,去南京城找师父了。
***
每个穷人都爱做发财梦。
蚕桑镇香兰客栈的伙计乐趣,就是个爱做发财梦的年轻人。每个月的薪水,只有三两银子,不过,还是老想一夜之间,成为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呢,即便不能大富大贵,只要能有一个像林掌柜那样的客栈,此生也就算没白活一场了。
梦是经常做,末了,不免一声叹息:唉,发财无望,看来,此生真得在世间白跑一趟喽。
乐趣三十来岁,家中排行老四,人称“阿四”,宁波镇海人,是客栈老板林福康的老乡。
阿四长得端正,手脚勤快,为人乖巧,忠厚老实,深得林老板赏识。
既聪明,又老实的人,世上实在有点不好找。
聪明伶俐的人,往往滑头滑脑,不太可靠;忠厚老实的人,可靠是可靠,却笨手笨脚,连好事也会办坏。
而阿四却既靠得住,又会办事,林老板自然倚为臂助。
不过,阿四有个爱好,空闲时,爱与街坊邻居打牌赌钱,赌资极小,无非谁赢了,谁请客,喝个小酒,胡吹海聊,乐呵乐呵而已。
阿四的爱好,林掌柜当然知情,也不往心里去。
小赌怡情,大赌丧身,阿四胆小,不会去大赌。
说是这么说,可赌博是会上瘾的,这个小与大,不好把握,一不当心,就赌大了。一旦上了赌瘾,想要抽身戒断,谈何容易。
阿四聪明,手气又好,十赌九赢说不上,赢个七八次总是有的,不过,几个穷弟兄赌着玩,押的宝极小,只有几个铜板,纯粹玩儿,要想靠赌发财,大概得等上几十辈子。
不,几十辈子,也未必。
一次,阿四又赢了,完了,当然由他请客,拉上三五赌友,去小酒店喝酒,众人吃吃喝喝,正闹腾欢畅之际,内中有个小伙子叫八哥,盯着阿四的脸,叹口气道:“可惜了。”
八哥这小子二十啷当岁,精干巴瘦,是个话痨,因他唧唧喳喳话多,众人给他取个外号,叫“八哥鸟”,后来,嫌叫着字多,就干脆叫他“八哥”了。
八哥在镇上最大的赌场“满堂彩”打杂,见多识广,年纪虽轻,江湖道行却老。
虽只是个穷打杂的,却自命不凡,眼格儿极高。
阿四见他盯着自己看,笑道:“看啥,我又不是美女,有啥好看的。”
众人起哄道:“想不到八哥是个同性恋,好这一口。”
八哥喝口酒,道:“跟你们这些个人,真没天谈,啥事儿,到你们嘴上,全歪了,成天没句正经话,老子八哥是同性恋又怎么的啦,碍你事啦,真是的。其实,老子想些啥,你们根本就猜不着。”
众人道:“那你老是盯着阿四看干啥?说呀,说不出,就是那个。”
八哥道:“老子偏不说,那个就那个,你们爱说啥说啥,莫非,老子还怕你们造谣不成?编吧,编得越烂越得劲,越烂越刺激,看老子急不急眼,老子要是急了,算这几年在江湖上白混了。”
说罢,抓起一只鸡脚爪,有滋有味,啃了起来,也不搭理众人了。
众人见八哥没当回事,再闹下去,没戏了,也就消停了。
阿四笑道:“八哥,说正经的,你好像在给我看相?”
八哥扔了鸡爪,道:“哟,真是个人精,猜个正着。”
阿四叹口气,道:“唉,我的相不好,是个穷命,看也是白看。”
八哥道:“错。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满面红光,印堂发亮,主就地发财。”
众人起哄道:“对呀,发财就得请客,发小财,十天请一次,发大财,三天请一次,不能在大排档小酒馆唬弄咱,要去就去,南京城的金陵大酒家,把天下的山珍海味尝个遍。”
阿四苦笑道:“八哥,别寻我开心啦,阿四我,生来就是个受穷受累的命,还就地发财呢,不就地倒霉,不错啦。”
八哥道:“老子寻你开心干嘛呀,吃饱了撑的呀,你至今未发财,是有原因的。”
阿四问:“啥原因?”
众人齐道:“说呀,啥原因?八哥,指阿四一条明路,让阿四发财了,咱们也能沾沾光。”
八哥摇摇头,管自抓起一只鸡脚爪,又啃起来。
阿四道:“咦,你倒是说呀,卖啥关子呀,话说了一半,吊人胃口,最难受不过。说,再不说,咱们把你裤子扒了。”
众人又道:“对,扒裤子,看这小子张不张嘴。”
还真上去几人,将他臂膀反扭,就要去解裤带,一旁桌上的酒鬼也起哄道:“对,扒了,扒了这小子去游街,看他还拿不拿架子了。”
八哥急了,道:“老子说了,还不行么,怎么越闹越离谱了,扒裤子游街都来了,颠三倒四,全他妈的是一伙醉鬼。”
众人哈哈大笑,松了手,算是放了他一码。
八哥揉着腕子,道:“老子是个烂人,想不到你们这帮小子,比老子还烂。”
众人道:“才知道啊?说,不说,咱们真扒。”
八哥道:“着啥急呀,说就说。”
他指着阿四的鼻子,道:“你,阿四,胆子小,太小,所以,至今发不了财。”
阿四道:“我要胆子大干嘛呀?”
八哥道:“俗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阿四道:“我靠两只手,打工度日,胆大了有屁用。”
八哥道:“那就打你的工去吧,受他妈的一辈子穷!还是那句老话,叫‘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阿四道:“我又不想做帝王将相,窃钩窃国,跟我扯不上。”
八哥道:“你搞搞清楚哟,不是不想做帝王将相,是做不了帝王将相,要能做,你一把就抢走喽,抢得比谁都快。”
众人齐道:“是嘛,手脚快,不招怪,谁也比不上阿四快。”
阿四笑道:“这倒是句实在话,因为做不了,所以不乱想。”
八哥一脸不屑,道:“这不,跟你说话,是‘日里白说,夜里瞎说’,老子八哥犯不着跟你费嘴劳神喽,各位弟兄,都给老子蛔虫朝下,别老想沾光啦。”
说罢起身,拍拍屁股要走。
众人哪里肯放,八哥一走,这场子就不热闹啦,忙把他拉住,按坐下,道:“不到子时呢,那么早回家干嘛呀,还没娶媳妇呢,一个人,抱着枕头想老婆呀,越想,越馋得慌。况且,满堂彩赌场,要下午才开张呢,回去晚点,也够你睡的。”
有人给他上酒夹菜,道:“八哥,我胆子大,你就点拨点拨我吧,让我发个小财,我发了,咱俩对半分,成不?”
众人笑道:“八哥,看他急的,你就成全成全他吧。”
八哥煞有介事的道:“去,去去,你小子胆大有屁用,你小子胆大了要坐牢,信不?”
众人笑道:“八哥这话可说对了,这小子要是胆大了,杀人放火的事都干得出来,说不定要掉脑袋,还是别大了的好。”
阿四奇道:“八哥,怎么人家胆大了不好,我胆大了就好了呢?”
八哥道:“当然啦,别说他胆大了不好,我胆大了,也不好,除了你之外,咱们在座的,谁胆大了,都没个好。”
阿四道:“愿闻其详。”
八哥道:“你头脑管用,一股福相,手气又好,无论咱们搓麻将、打牌、摇骰子都栽在你手里,这是有原因的。”
阿四奇道:“啥原因?”
八哥抓过阿四的手道:“看看,这不是双干活儿的手,是双扒金手。”
众人奇道:“扒金手?说说,怎么就成了扒金手?”
八哥将阿四的手,翻过来,掉过去的摆弄,道:“啥事儿都有说道,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看看,这手好啊,手掌方正,掌有肉,掌肉隆起,皮肤细滑,握在手中,有肉无骨,这叫‘方正豆腐富贵手’,有了这双手,吃喝不用愁;还有,掌纹清晰,不横不逆,又叫‘条条纹路通财神,摇钱树下不起早’,摇钱树下还用起早么?全是金银财宝,用不着起早落夜去找钱了。再看,手背也有说道,‘手背如金龟,荣华又富贵’,放着这么一双扒金手,去干活伺候人,那不是白瞎啦。啧啧,真造孽。”
八哥吹胡子瞪眼,越说越来气,众人被他说得面面相觑,一愣一愣的。
八哥又将阿四的手指并拢了,举起来,迎着灯光看,道:“大伙儿瞧瞧,阿四的手指缝间,密不透光,这手既能扒金,又会聚财,日后必定是个大富翁,一个不当心,就成首富了,弄不好,比老龙头还有钱。”
众人大笑,道:“八哥,你的手怎样,好不好?”
八哥扔了阿四的手,摊开自己的手,生气道:“不提老子的手还好,一提老子的手就来气,瘦骨嶙峋鸡爪子,抓金抓银抓空屁,满堂彩,混饭吃,吃不饱,饿不死,穷酸妒恨压心底。”
众人道:“哟,八哥出息了,还会吟诗了。”
八哥道:“出息啥呀,有钱,才叫出息,没钱,啥也不是。”
他并拢自己的手指,举起来,迎着灯光看,道:“他妈的,指间全部透光,即便有几个钱,也全漏了,漏财手,得,受穷吧。看它干啥,不看了。”
众人笑道:“八哥,你少逛几次窑子,不是就有了。”
八哥道:“你想憋死老子呀。”
他又对阿四道:“凭老兄的本事,只要去‘满堂彩’摇几把骰子,就能把你半年的薪水赚到手了,信不?”
“不信。”
“咱俩赌一把,怎样?”
阿四问:“怎么赌?”
“咱俩到满堂彩赌场去,赌资我出,骰子你摇,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俩五五开。”
众人道:“这可是你说的呀,八哥,不许赖。”
八哥嘴一撇,道:“老子几时赖过账?又小瞧人了不是?满堂彩每日的金银,哗啦哗啦流进库,全从老子手上过,虽是个过路财神,却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三两五两银子,在老子眼里,那不是钱。”
众人道:“是啥?”
“屎。”
众人笑道:“阿四,还不干呀,干,再不干,真成傻逼了,换了我,也干,不干白不干。”
阿四笑了,道:“行,赌一把。”
第二天晚,八哥带着阿四,走进了金碧辉煌的满堂彩赌场,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繁杂,摆着几十张赌桌,张张赌桌围满了赌徒与看客。
八哥将五两银子塞给阿四,那是他的全部积蓄,道:“阿四哥,又不是你的钱,胆子乐得大一点,祝你好运。”
阿四朝他看了一眼,道:“那就碰碰运气吧,输了,别怨我。”
八哥道:“嗨,小儿科,又小瞧老子了不是?又不是五百两银子,老子啥场面没见过,穷虽穷,定力还是有的。你就赌一把吧,一把决输赢,免得你吓趴下。”
嘴上虽这么说,心却有点儿发虚,五两银子是他一个月的薪水,真输了,也肉痛。
他俩来到大厅边上的赌桌旁,这张赌桌规定,只能押小赌资,赌徒可以押注一两到三十两的白银,碰碰运气;至于,押注三十两白银以上的赌资,只能换成等价的筹码,到大赌桌上去赌了。
自然,满堂彩赌场有个专门换筹码的窗口。
八哥带着阿四在赌桌旁坐定,阿四押上五两银子,跟风的人有五个,骰盅里有六颗骰子,六人各摇一盅,以数大者为赢。
其它人先摇,五人摇完了,最大者点数是三十五,最小者点数是十五,阿四能赢的概率极小,没摇骰盅,已慌了神,他看看八哥,道:“不妙啊,八哥。”
八哥朝地上“呸呸呸”,连吐三口吐沫,恼道:“放你娘的狗屁,说几句利市话,行不,要不,就只管摇,别放屁,乱放屁,财神爷本来想挑挑你发个财,受不了屁臭,也得跑路。”
赌徒最讲究这个,阿四犯了大忌,见八哥急眼了,自知理亏,赶紧闭嘴。
阿四最后摇骰盅,钱虽不是他的,心却别别乱跳,他摇了六摇,实在不愿开盅,坐桩监赌的厉声喝道:“开盅,再不开,就算弃权。”
阿四只得放下骰盅,掀盖,哇,六颗骰子,齐齐六点朝上,六六三十六,阿四的点数最大,完胜一局。
赌桌旁围观者,发出一阵欢呼,像这种呼声,在满堂彩赌场,此起彼伏,极为常见,随呼随忘,是常有的事,对阿四来说,却成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他大喜过望,将三十两银子揽入怀中,拉着八哥就想走。
八哥道:“你干啥?”
“咱不赌了。”
八哥怒道:“笨蛋,你的手气正好着呢,这个时候要高屋建瓴,飞流直下,一鼓作气,乘胜前进,不行,干,全押上。”
急得八哥抓耳挠腮,把能想到的词儿都用上了。
阿四傻了:“啊?”
八哥指指他怀中的银子,却又不敢碰,怕鸡爪手破了运气,急得怒发冲冠,横眉跺脚,嚷嚷道:“快,给老子,全,押,上!”
八哥眼睛发红,快喷火了,要拼命的样子,阿四胆小,只得战战兢兢掏出怀中的银子,将三十两银子,不情不愿地推到赌桌中间。
过了一会儿,凑足了六人,其它五人先摇骰盅,第四位摇者,摇了三十六点,第五位,只摇了九点,气得转身就走。
阿四最后摇骰盅,他摇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完了,该死的八哥,不听我的,看来,赢来的钱,要输个净光了,真可惜,操,反正不是我的,活该,鸡爪手八哥!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他摇了六下,将骰盅放在桌上,掀盖,哇,又是六颗骰子全是六点朝上,与第四位摇骰盅者并列,围观者呼声又起,按规矩,他俩要再摇一次,一决输赢。
第二次摇骰盅,岂料,对手摇了五个一,一个零,总共五分,臭。
摇骰者自认倒霉,转身要走,被坐桩的一把拉住,道:“客官,别走呀,也许,你臭,他更臭呢。”
摇骰者苦笑,道:“不会吧。”
坐桩者道:“不会也别走,好戏在后头,人生难预料,赌局更奇妙。”
摇五点者这才没走。
八哥朝坐桩者白个眼,心道:“多管闲事,多吃屁,太不给面子了,要是老子输了,想个法,整死你。”
转而一想,怕啥,从我记事起,这辈子摇骰子,还从未将六粒骰子,摇成五点的呢。看来,这次是手拿把掐赢定喽。
不仅老子没有过,手气再臭的人,六粒骰子,要想摇成五点,也像中头奖一样难哪。
阿四面含微笑,摇骰,放盅,掀盖,呀,阿四抽了一口冷气,傻眼了,竟也摇了个五点。
所不同的是:他摇了一个五点,五个零点。虽与前者并列,却也真险,差一点就输啦。
这是咋回事呀,天!
阿四差一点厥倒,对手乐得蹦了起来,对坐桩者道:“老兄,要是我赢了,咱俩五五开。”
坐桩监赌者道:“好说好说。”
围观者呼声暴起,响遍大厅,赌资不大,呼声却大,几乎要将屋顶掀翻了,引得其它赌桌上围观的人,纷纷涌向这张赌桌,赌场保镖慌了,忙增派人手,将众人挡了回去。
这种赌局,不是天天能有的,点数胶着,紧扣人心,确实让人瞠目结舌,大开眼界。
按规矩,若是双方都不愿意摇了,也可以不摇;双方可以平分六人赌资。
若是有一方要摇,必得再摇最后一次。
阿四对八哥悄声道:“小祖宗,咱们不摇了,行不?”
八哥铁青着脸,双眼紧盯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道:“不行,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勇往直前,趁热打铁,势如破竹,再创佳绩。”
八哥像是在念经,不是在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银子,那眼神,跟他大脑里的那根筋,绷得一样直。
念经的人,是有信念的,你想让他转过弯来,真是痴心梦想。
阿四心道:其实,这竹子没破呀,卡住了,哪来的势如破竹呀,八哥瞎说,心乱了,嘴也乱了,再会说的人,这时,也难免会乱。
阿四喃喃道:“这,这,要是……”
八哥道:“闭嘴,摇盅,运气好着呢,玉皇大帝当头罩,财神菩萨迷迷笑,财运来了如山倒,金银财宝跟你跑。”
他像个巫师似的念叨着,一个劲儿为阿四打气,气可鼓,不可泄,这个道理八哥最懂。
阿四双手撑着赌桌,几乎坐不住了,差一点,就要出溜到地上去了。
第三次摇骰,对方手气不错,摇了个三十三点。
阿四只得又摇,手在摇着骰盅,骨碌碌作响,却没一点感觉,像是别人在摇一般,只觉得,胸口心儿怦怦乱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把骰盅放在桌上的,也不知是怎么掀开盅盖的,只听得围观众人,又叫又跳,啧啧称奇。
阿四直勾勾地盯着骰盅里的六粒骰子,六粒骰子围成一个美妙的圆圈,俱各笑逐颜开,六点朝上,六六三十六。
“三十六”,这是世上最美妙的数字。
啊,我又摇了个三十六么?不会吧,梦里想屁吃,哪有这种好事,会不会是对方摇的呀?到底是谁摇的呢?
这一刻,轮到阿四乱了。
直到八哥抱着他,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两口,道:“呆子,咱们赢啦,赢啦,真他妈的,精彩!过瘾!比赢钱还过瘾!”
见阿四还在精神恍惚,怕他中邪了,八哥在他脸上“咣咣”抽了两耳光,道:“傻子醒醒,咱们赢了,快,醒醒。”
阿四这才如梦初醒,推开八哥,扑到桌上,把银子全扒拉进了怀里,一百八十两银子,塞进怀里真沉,一直沉到心底。
此生,他从未在自己怀里,一次塞进过那么多银子,沉是真沉,开心是真开心。
坐桩监赌者对阿四道:“客官,懂规矩么?”
阿四道:“规矩?啥叫规矩,规矩就是,我赢啦!”
坐桩者对八哥道:“八哥,你给这位客官说道说道。”
八哥道:“阿四,别乱来,按规定,赢者要拿出一成的赌银交给坐桩者。”
“啊,为什么?”
坐桩者道:“你想让满堂彩的人喝西北风呀。”
阿四想想也是,满堂彩开赌场也不能白开呀,点头道:“成。”
上交了十八两银子。坐桩的道:“不对,还有第一次该交的三两,一共二十一两。”
“这么算呀?”
“不这么算,怎么算?你问八哥去,八哥知道。”
阿四看看八哥,八哥点点头,阿四只得又交出了三两,怀里还剩了一百五十九两银子。
事后,八哥严守承诺,除去自己的本银五两,所赢一百五十四两银子,他俩对半分,各得七十七两银子。
对阿四来说,他发了一笔大财。
一个月薪水是三两银子,一年是三十六两银子,他上有老,下有小,每月交给老婆二两半,半两银子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如今,有了这七十七两银子,干啥?做生意。
要是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就能在夫子庙租个门面,开一家店铺了。
是不是再去赌一把?其它,没别的法子可想,没人会借给你八十两银子去开店。
要是这个店亏本倒闭呢?那八十两银子就算打水漂了。只剩了一个穷光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没人要他这条贱命。
阿四想了三天三夜,突然,想起了八哥,世上只有八哥最看得起我,也许,他肯借呢。
他找到八哥,道:“兄弟,商量个事儿。”
“说。”
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八哥说了,八哥道:“早点说行不,你知道,如今老子口袋里还剩多少钱?”
“花了一点,还剩了不老少。”
八哥道:“还不老少呢,只剩了五两银子啦。”
“钱去哪儿啦?”
八哥喜滋滋地道:“去了一趟,南京城最有名的窑子‘**’,叫来两个头牌姑娘,陪了一晚上,就把赢来的钱,全花没了。”
“啊,你不能省点儿花呀,哎,真是个脱底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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