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句。”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毕文谦上了车,仰靠着,把刚才和林烨商量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如果他愿意试试,等这盘磁带录完了。你让他和李灵玉自行商量,找十首歌出来唱,录一盘磁带试试。”
“行。”王京云点点头,递来一副墨镜,“上次去个车站都被人围着要签名。以防万一,在机场戴着吧!”
“……哦。”
墨镜把玩在手里,毕文谦总觉得有些微妙——自己居然已经是出门怕被认出来的人了。
汽车上路,王京云开得不紧不慢:“昨天,申城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厂长,严定贤,打电话来给我,说想和你见面谈谈。”
“怎么……动画片拍好了?”
“拍是拍好了,但还没有给我们过目。我已经和他沟通过了,说你要去日本。”说起话来,王京云把车速放慢了不少,“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在担心我们不满意动画片的质量。”
“我们都还没看过……”毕文谦有些不解,“难道他觉得拍砸了?不至于吧?以他们的水平……还是说,他们有什么别的问题?”
“可能……”王京云似乎斟酌了一下,口吻有些古怪,“三分多钟的片子,十万块,值得厂长亲自出马吧……”
毕文谦还是不懂:“什么意思?”
“……我也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就算两百秒好了,一秒二十四桢,也就是四千八百张原画——这是60年代那种最追求质量,不计成本的画法。如果使用日本那边的办法,原画会少很多。折个中,算一千张。十万块,平均一张画儿值一百块,刨除其他成本,算一张八十好了。这只是一首歌。如果是长期合作呢?”
王京云的估算肯定不准确。起码,毕文谦就听闻过,粗制滥造的动画和精良制作的动画有多大的差距——无论是成本还是质量。但他的意思,毕文谦算是明白了。
“王京云,你重新转告那位严厂长一次——如果只有国内的事情,我肯定会见他,但国外的事情,先手一步,哪怕先手半步,也是值得努力争取的,所以,我实在没有时间。等我回国了,我会认真和他谈谈。”
王京云沉默了一阵:“好。”
到了机场,王京云把毕文谦送到安检前面。
“黎副经理出去了,鹏哥出去了,现在,你也出去了。公司就剩我一个办事员了。”
“你也想出去?”
毕文谦细细看着他。
“不是现在。”
娃娃脸上总是瞧不出什么端倪。
“如果……夏林回来了我还没回来,帮我照顾好她。”
听他提到夏林,王京云忽然泛起一抹微笑:“她在连队里表现不错,战士们也挺喜欢她唱歌。最近几天,好像对85式有些兴趣。”
85式……毕文谦对这些型号倒没什么概念,但总觉得脑海里一个女汉子的样子正在冉冉升起……
“还有什么事情吗?”毕文谦看了一眼安检,“要不,我去候机室了?”
王京云动了动嘴唇,忽然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块手表,朝他递去。
“申城牌儿的,戴上吧!在国内倒没什么,在国外,别随便抓着别人的手看时间了。”
毕文谦囧然接了过来——作为一个习惯了10年代生活的人,谁会没事儿戴表啊!而且,在江州的日子,孙云的收入也不可能让毕文谦一个学生戴表……
看着毕文谦颇不习惯地戴好,王京云继续说道:“最后,说个好消息。《烛光里的妈妈》已经卖了一个星期了。你没问,我也就没提。这个礼拜,整个京城卖了四十万盘。”
“……的确是个好消息。”
黎华收集的资料里,毕文谦看到过京城最近几年的人口数据,四十万盘,已经是很值得满意的水平了。
“也因为这个,也起了一些不好的声音。”王京云看着毕文谦,停顿了几秒,“日本那边的磁带工艺比我们的好,你既然去那边,可以的话,试试引进一条生产线吧?”
“不受制于人?”
“按你的风格,应该说‘团结、斗争、再团结’?”
“哈哈……”
当飞机升空之后,毕文谦透过机窗,看着地面的城市,有些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鸟瞰80年代的中国,而不是通过照片。
“真是……发展中国家。”
或许是因为墨镜过滤的原因,毕文谦本想吐槽一句落后,但眼前忽然浮现起了王京云离去前淡淡凝视的样子,然后,又想起了黎华那充满神气的笑脸,感叹的词汇出口时终究是改了。
忽然,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地道的京片子,娇软中带着鄙视。
“发展中?说白了就是太落后!”
说话的是邻座的年轻女人,也戴着墨镜,烫着长长的波浪发,一身香奈儿的圆领黑白装,脖子上的金项链闪闪反光。
但毕文谦只顺着她的手看去——那是紧握着的另一只手,属于一个约莫正在中年步入老年的和服男人。仰靠着椅背,闭着眼睛。
“是啊,非常落后。”毕文谦重新看着女人,虽然戴着墨镜,也能察觉那颇为不错的姿容,“然后呢?”
“然后?有啥然后啊?”女人娇笑起来,颇有得色,“反正我这回去日本,就和我亲爱的结婚了!再也不回这破国家了!”
毕文谦本想发笑,但却笑不出来——这是80年代,不是10年代,不是福岛之后的年代。
见毕文谦有些沉默,女人轻轻扬扬手:“别羡慕,你也早点儿想办法出国吧!这国家,没啥前途!”
这……毕文谦简直无言以对了。
良久,他忽然说了一句:“我倒不是羡慕,只是有点儿奇怪——既然你喜欢穿香奈儿的衣服,干嘛嫁一个日本人来着?”
说完,毕文谦也仰靠起来假寐,不再理她。
几个小时之后,飞机到了东京上空。
毕文谦又一次从机窗往外看……
也就那样儿嘛!
回头看着邻座的年轻女人,毕文谦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鄙视?或者,可怜?
下了飞机,毕文谦没有想到,接机的人居然是黎华。
“你……”毕文谦呆呆地看着她,白西装白皮鞋,仿佛有一种让人不明觉厉的贵气,“我本以为来的会是边玫。”
话音刚落,边玫就从黎华身后出声了:“不好意思,我还真来了。”说完,微微点头,继续着保镖的本职工作。
“呵呵!你不是说想我了吗?我来了。”黎华停在近前,左手叉腰,“你不是说想看看日本是什么样儿吗?要不要我先带你到处走走?”
“降落前在飞机上倒是看了几眼。”
“哦?”黎华顺手把毕文谦的行李箱交给了边玫,“有什么想法?”
“不过如此。”
脱口而出之后,毕文谦见黎华有些发愣,补充道,“超越他们,咱们最多只需要30年。”
“30年……吗?”黎华渐渐回过神来,脸上是浓浓的笑,“这么说,在我退休之前就能看到了?你可别骗我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毕文谦伸出食指,横扫半圈,左右而视,“不就是日本吗?”
说完,他上前半步,握着黎华的手,走出了羽田机场。
日本,vi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