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既没有学渣那样的忐忑不安,也没有学霸那样的傲然自得,有的,只是验证答案的期待。
毕文谦和她对视了许久。
“……郭奶奶,您这个版本的《She_is_my_sin》,比我……料想的……更加……”毕文谦不断斟酌着词汇,“魔性。”
“魔性?”
郭淑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仿佛逐渐品过味儿来:“你这形容,有点儿意思。”
“郭奶奶,说说您这么唱的原因吧!毕竟,一年磨一歌,自然有您的道理。”
虽然说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带来的变数,但毕文谦怎么也无法想像,他上辈子如雷贯耳的郭淑贞,一个中国歌唱家,会在一年之后,唱出这么魔性的感觉!
“一年的历程,哪儿可能一下子说清啊!”郭淑贞摇摇头,脸上却是知音的笑,“一开始,我在学习歌词,背歌词,熟悉旋律,努力做到按照歌谱唱完整。但这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当初你在京城饭店里说,唱歌创造唱法,可以类似演戏的表现派和体验派去思考。所以,我在那几个小伙子苦练乐器的时候,找了很多书看。”
“书?”
“是啊!”郭淑贞微笑地点点头,“你这首歌,如果单看歌词的直译,算是肤浅,又有点儿靡靡。但我既不觉得你会拿这种水平的作品,还那么郑重的找我来唱,而且,你写的旋律,以及配器,不仅有新意,还有我说不清的感觉。所以,我觉得,这歌词,也许有着隐喻,也可能需要具体结合到和中国不同的文化背景。”
“所以,您看了很多书?”毕文谦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一个心血来潮的脑洞,竟被郭淑贞琢磨了那么多。
“不仅我看,我也叫小伙子们看,不懂的,请教英语老师,英语老师讲不明白的,就请研究欧洲文化的教授。你说的,这是一首有针对的歌。”郭淑贞停顿着回忆了几秒,“我原以为一首英语歌,是针对的英国国家,但真学习下去,却发现,针对的,应该是欧洲。确切说来,在粗浅了解了一通欧洲文明的神话、宗教史之后,你这首歌词,我是更加不明白了,但我已经确定,并不是我第一次看感觉的那样莫名其妙。”
“所以,在这首歌的技术层面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我就申请去欧洲了。”郭淑贞说着又摇头笑了起来,“央音不同意,你就出钱。我又不能告诉别人原因,不少人既不理解我,又悄悄埋怨你财大气粗。”
毕文谦囧然。
“无论别人怎么猜,我带着那几个小伙子去了欧洲,从伊斯·坦布尔开始,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穿行,每到一个地方,就去参观当地的神话、宗教名胜,打听当地的文化故事。也幸好,我在国际上还算有点儿名,没被怀疑什么。最后,到了北欧,和当地人谈起他们的北欧神话,倾听他们普遍的想法,我逐渐确定了,你这首歌,该怎么去唱。”
“这个时候,我们早已经没有技术上的问题,排练也越来越默契。”郭淑贞突然又停顿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回国了,我本来想和你聊聊感想,但听说你非常忙,我就退而求其次,看看你这一年发表过的言论,结果,我在《小参考》上看到了别人代你发的文章,里面有段话……”
纳尼!
“我……什么时候……发过……什么文章?”
毕文谦的问话一句转了三次口气,听得郭淑贞大笑。
“据说是代发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段话说的是——谁愿意做拣选的石子就让他去!谁愿意做俯伏的羔羊也让他去!谁愿意跪天子跪权臣就让他去!谁想不问苍生问鬼神也让他去!斧头劈开的天地之间,到处都是不愿做奴隶的人。这就是中华民族不可亵渎的精神内核——据称,那篇文章是你成年那天的感言?”
毕文谦残念着脸,憋不出话来。
“当时看了这段话,我就明白了,你话里说的,是谁愿意做拣选的石子,是谁愿意做俯伏的羔羊。当时,我就更加明确了,这首歌,我应该站在什么角度,唱出什么效果。”
“所以……您唱得如此魔性。”毕文谦终于大致明白了。
郭淑贞知音地点着头:“一年的约定,我已经完成了。我觉得这就是这首歌我该唱的样子,不会改变了。在中唱录歌之前,我看了很长时间在欧洲的游记。无论我还能不能再唱出这样的效果,我都不想再唱了——我既不想处于歌声里的角度,更不想处于听着歌声的角度,就像你说的,这不是我们中国人的精神。这是一首有针对性的英语歌。”
毕文谦简直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他听过的原版,还是他把这首歌交给郭淑贞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深远的思考的迹象。而经过她的解释,毕文谦才终于明白,这魔性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了——那是原版所不具备的隐藏在重金属节奏下的浓郁的宗教味儿,不,那不能说是宗教味儿,和欧洲古典音乐里的宗教音乐不同,这个版本的精神内核是站在魔鬼的立场。那短暂的清唱,仿佛诸神的黄昏之后,那重生的世界树旁遗立着的魔女,好整以暇,奔向激烈依旧的未来。
终于,毕文谦将这首歌又播放了一遍。在郭淑贞的歌声中,他蓦然落泪。
这是原本世界不曾有的歌声!我,不愧于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