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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苦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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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年,草长莺飞之际,在繁杂的朝廷事物中,不经意间,似乎突兀出两件事来。

    一,皇十四子授郡王衔,兼管兵部,统领京畿大营。

    二,皇四子领内务府大臣之职,兼管户部,并协理皇族事物。

    四月二十三,德妃寿辰。一大早,长春宫就乌压压来了一大帮宫人,但这不算完,刚过晌午,宫外的内眷也乌泱乌泱的涌了进来。胤禛与胤禵俩本起了个大早,一前一后来给母妃祝寿,可母妃殿里络绎不绝的女眷,让他俩坐在偏殿干等了一上午,眼瞅着日头偏西了,各色人等,仍络绎不绝。胤禛颇有些无奈,转眼看胤禵,他盘腿坐在炕头上,瞅着桌面上的点心,哪块顺心,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时不时配口茶,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等吃饱喝足,一出溜就躺倒在炕上,大咧咧翘着腿。看他这样,胤禛忍不住说他:“才吃饱,就这样躺下,小心积食。”胤禵没有动,仍躺在炕上道:“四哥,你端坐了一天,不累么?”胤禛知道他和这个弟弟说不到一块,若是老十三,一定会坐起来笑嘻嘻的说,自己脾胃好,躺着更好消化,不信,让他摸摸,教他放心。关心成了多余,胤禛便闭了口,依旧端坐。胤禵见胤禛不回话,猛然坐了起来,说道:“四哥,你别多心,我知你是好意,只是我在城外练兵,若随时还端着个阿哥的架子,就可笑了。”胤禛站了起来,从窗户里瞅了一眼屋外的情形,才道:“嗯,武将是要潇洒些。”但心里却不大痛快,练兵又如何?现在是在宫里,你就应该有个阿哥的样子。胤禵听胤禛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话中又似夹带了些许嘲讽,心里也不怎么痛快,然而想到自己将来要做的事,便把不快丢到一边,笑道:“咳,四哥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不拘小节惯了,做事也有些鲁莽,四哥不要在心上。说起来,你我毕竟是一母同胞,我不跟您亲,跟谁亲,您就当弟弟跟你撒娇了。”胤禛听出胤禵在与他拉近关系,从胤禩的依附,到如今的独掌兵权,他这个弟弟,绝不是简单的人物,今日母妃生辰,他又想唱哪一出?胤禛淡然一笑道:“老十四,你也别介意,我只是有些着急,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也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胤禵噗嗤一笑,“四哥,四嫂不也在里面,你要赶着回去,做什么呢?”胤禛一愣,随后走到胤禵跟前,冷不丁的弹了胤禵一个脑嘣,胤禵没防备胤禛有如此一面,也没躲,这一脑嘣弹得结结实实的,痛得他抱着脑门,直喊疼!

    疼过后,胤禵揉着脑门道:“四哥,你下手也太狠了。”胤禛笑道:“谁让你这样没大没小,我可不得儿好好管管你。”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有了这段小插曲,二人便不再枯坐着了,胤禵连比划带表演的,把军中的些趣事一一讲给胤禛,胤禛不善说笑,但也捡着当年随康熙南巡的趣事说给了胤禵听,胤禵听了,只恨自己晚出生几年,没赶上那些事,两人说说笑笑,时间也就不显得那么长了。

    终于,德妃的总管挑帘给他们请安。胤禵忙不迭的穿鞋起身,“母妃召唤我们了?”总管请安后笑道:“是是是,让两位爷久等了,德妃娘娘那里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二位爷。”胤禵拉上胤禛就要出门,胤禛好笑的摇了摇头,说了声“帽子”,胤禵一拍自己的脑门,转身到炕上取自己的廷帽。戴好后,胤禵又整理了一遍衣服,才扯着胤禛一起出门。德妃的总管早已挑好了帘子,两人出了门,胤禵从袖子里掏出一粒金瓜子,丢给了德妃的总管,总管眉开眼笑的说谢爷赏,胤禵不以为意,拖着胤禛快步的向正殿走去。

    进了中殿,德妃端坐在上,一身崭新的宫服,头上顶着新制冠冕,六颗锃亮的东珠,又大又圆,虽坐了一日,可她精神头甚好,见两人一起进来,立刻眉开眼笑。两人联袂给德妃请安,并各自送上了寿礼。胤禛送的是一副挑了寿字边的麻姑献寿苏绣,用上好的檀香木封着,外加寿桃十八对,玉如意一柄,胤禵送的是各色玛瑙水晶制成的松鹤猿猴献寿楠木嵌屏,和一对螺钿镶宝石梳妆盒。德妃吩咐人收了贺礼,又招呼两个儿子坐下,那拉氏和兆佳氏昨日就进来伺候着了,今天从早上忙到现在,一刻也没休息过,如今只剩自己人了,德妃让她们各自归位,坐在她们丈夫的身边。稍后,御膳房献上精心准备的寿席,胤禛胤禵,一人执壶,一人执杯,再次恭祝母妃寿诞,接下来吃长寿面,吃子孙饽饽,四喜圆子……一家人显得其乐融融。

    但今日的寿辰和往年不同,除了往常的那些虚礼,德妃当着胤禛的面把那拉氏拉到身边,嘘寒问暖,并赏了她一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甚至连胤禛也没忘记,赏了他一个蟠龙挂袋,两样东西做工精致,针脚细密,看得出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的。胤禵看了,假装眼热,一个劲儿的叫偏心。德妃也假装偏心,就是不把胤禵的赏赐给他,由他撒娇胡闹,欢闹了一阵,德妃才让人把胤禵的赏赐——姜黄色的如意吉祥结给了他。胤禵拿了东西仍不满,觉得胤禛的是德妃花了功夫的,而他的只是德妃随便应付自己,又是一阵胡闹,向德妃要东,要西的,母子二人演得亲切、热闹,却让胤禛感觉二人演的过了头,由不得他不开口,请求德妃把两人的赏赐对换。德妃轻轻的打了胤禵一下,笑着对胤禛说:“甭管他,他要醋你就让他醋。改明,你把你府上的醋缸,捡最大的给他送去。”一听这话,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康熙背手站在前廊上,魏氏侍立在后。身后,点灯的太监手持长杆,从东向西依次点燃了宫灯,因为被对着宫灯,康熙的脸色晦暗不明,魏氏不用抬头也知道,康熙遥望的方向正是长春宫。

    “传旨给李德全,让他亲自送一对百鹿瓶给德妃。”康熙突然发话。

    魏氏“嗻”了一声,然后招呼一个小太监去传旨意,而她仍一动不动的站在康熙身后。许是站累了,康熙要了撵,让摆驾泰康殿,去了贵妃瓜尔佳氏处。魏氏不便跟去,交代好贴身心腹太监,她便去找清月。

    魏氏踏门而入时,清月也是刚刚回宫,正在洗脸,几日的颠簸,让她显得有些疲惫。见魏氏进门,清月丢下帕子,给她请安,魏氏道了声罢了,径直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水,说了声坐下说,而自己先押了一口茶水。

    清月坐下,手握茶杯,禀告道:“嬷嬷,十四爷治军有方,不但训练严格,而且军纪严明,最重要的是,八爷、九爷的人在他手下也服服帖帖,还有三爷的人,也人尽其用,统领两个月以来,整个大营未见有一丝乱象。”

    “四爷、十三爷的人呢?七爷、五爷派人进去了吗?”魏氏手握空杯问。

    清月摇头,“四爷似乎和十四爷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次军中并未有四爷的人,十三爷从去年中秋后,就再未插手过朝局,更不用说军中事物。七爷和五爷除了给十四爷践行的那日送了两个丫头,就没有任何动作了。”

    “这么说,他们几个都揣测出了圣意!”

    乍一听她所言,惊得清月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打翻在桌子上,不敢相信的望向魏氏。魏氏却不以为然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怎么?看来你是不信。”她挑了挑眼睛,里面泛出一股煞气,刺得清月不得不收回了的目光,只好起身,从盆里抓出帕子,绞干,把刚才泼出的茶水擦干净。

    “今日是德妃的生辰,圣上赐了德妃一对百鹿瓶,他人却去了泰安宫。清月,你猜的不错,四爷、五爷、七爷都猜错了,圣上要的是稳固十四爷地位,让他去西北御敌,而不是让十四爷继承大统。”

    清月连忙跪下来:“嬷嬷,您有什么吩咐,清月一定完成。”

    “帮十四爷,废了八爷、九爷的人,确保十四爷顺利出征。然后你牢牢看好十四爷,若有异心,立马呈报。”魏氏说完,把手里的杯子咣一下丢在桌子上。这一声,是在说明态度,又仿佛是在敲打她。

    交代完清月,魏氏趁夜出了宫,九头鸟昨日已回到了京城,她想立刻见他,康熙瞒着她的那些秘密,虽然她心中已有一二,但她要的是确切的答案。

    “京城这几个月的局势,我都听贾韫说了,茹晋的孙女未死,谁救了她,你都已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苏莲的杜鹃印,是一个叫茜草的女子在用,她一共用过两次,一次是圣上在承德遇险,还有一次是十三阿哥第二次被囚禁,控制她的,我猜测不是三阿哥,就是四阿哥,因为当时做了这两件事,受益的就是他们俩,若想弄清楚,做一个局便能一目了然。还有一件事,西北李高的案勘是四阿哥的人抽掉的。”

    听到这,魏氏稍感意外,因为这件事没有理由让四阿哥去冒险,难道他当时就知道是谁做了这件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冒险的理由,或为了十三阿哥,或像老八一样,收买一颗棋子,钉在康熙面前?假如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康熙疑不错,清月并不完全可信。但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四阿哥手下的人被人收买了,陷害于他,就像上次一样……对于这些小爷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可此时,她心中纵对四阿哥有诸多疑问,却不想纠结于此,对于她而言,目前,发生在青莲身上的事更为重要。稍做停顿,她才开口问:“那是什么人要杀王毅?杀了他之后,又非要致青莲于死地?”

    九头鸟沉默了一会儿,才答:“答案就在当年茹晋丢失的日志里,若你有一天能看到日志,也就知道了因果。”

    “你既已查出,对我还卖关子吗?”魏氏的话语里带了几分气恼。

    九头鸟摇头,“我不说,你已知道是与皇上有关,何必苦了自己,非要问个结果。他早于你找到那些日志,并藏起来,未必全是帝王之心,也有保全你之意。当年的太皇太后,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皇上这样做,不仅保全了你,还保全了你全族。如今你非要知道因由,去惹恼皇上,惹恼了皇上,是能让茹晋复活呢?还是能保全青莲?你若以茹家血脉为重,那眼前最紧要的事,早些做打算,或许还能救青莲一命。”

    那么多年过去后,虽然她心里也又准备,可当她听到这个变相的真相时,她的脸色随即变得惨白,身上连懊悔都没有力气了。茹晋果真是冤枉的!她那个“弟弟”怎能为了她,而如此对他?以后黄泉相见,她有何面目去对待她的丈夫?她摇摇欲坠的扶着椅背,心脏一阵紧缩,似乎马上要炸开了,血流不断倒涌,嗓子里翻起一股甜味。九头鸟见状,一把扶住她,帮她坐下,然后把真气缓缓送入她的檀中穴。过了好久,她才略看清眼前的事物,九头鸟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取了一粒护心丹,递给她。她苦笑道:“上了年纪了。”九头鸟没言语,做了多年的暗箭,他们的心早已磨平了,迟暮之时,还能让他们动情的,只有初心。

    定了许久的神,魏氏才平复过来,一生谋算下来,她只相信三个人,皇上、茹晋、九头鸟,茹晋已死,在这事上,皇上是敌对的,没有任何悬念,救出青莲后,能与之托付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魏氏仿佛用不是自己的声音对九头鸟说:“你要帮我,好吗?”

    她在恳求他,九头鸟不由自主的就点下了头。刹那,他已从皇上的暗箭,变成了皇上的敌人,可他无法拒绝。沉寂了二十年,他终是附上命,要去做些什么,当年的错,今日的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长春宫的喧嚣,仿佛一根钉子,钉进了胤禩的心里,扎入了他的眼里。去年年末,没有半点征兆,康熙就下旨让他在家“安心”读书,并且还省去了每日进宫晨昏定省的常礼。更甚,今年春节、元宵,康熙仍让他在家读书,不必入宫团聚。至此,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名义上是奉旨读书,其实和胤褆、胤祥一样,已被康熙圈禁在了自己的府中,只不过为了皇家的颜面,换了一个更好听的说法。昔日人来人往的八阿哥府,从那一刻起,寥落的格外安静。期间,老九、老十为了探探水深,曾凭着贝子、贝勒的身份硬闯过,但守门的太监居然叫来了大内护卫,一时间,双方人马剑拔弩张,眼见又要闹到康熙处,他权衡了下当下的处境,又衡量了以后的利弊,果断的让两人撤了,只是买通了人手,暗中传递消息。

    他被囚时,胤禵人虽在外练兵,但却还未执掌兵权,可胤禵叫人递进来话,让他耐些时日,他自有办法助他脱困。一个月过后,胤禵掌了兵权,本以为他会马上助他脱困,可他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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