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清楚朱韵身体一向很好,相信只要缓一缓就没事了。
直到一个多月后,已经开学了,朱韵还是起不来床。母亲终于开始担心,她带她去看西医,没有用,医生说主要是心病引起。她又带她去看中医,医生号完脉,在朱韵眉梢那比划了一下,对母亲说:“这孩子现在的气已经到这了。”说着,医生手又往上半寸,“到这就是抑郁症。”再往上半寸,“到这,十个里面九个会有自杀行为。”
母亲替她办了休学,一步不离地看着她。
一个月内,朱韵瘦了十几斤,躺在床上,惊弓之鸟一般,一点点声响也出得一身冷汗。
母亲坐在床边,看着这样的女人,低声说:“朱韵,人每得一场大病,就会改掉一个坏习惯。你一定要吸取教训。”
朱韵埋着头。
“我……”
母亲凑近:“什么?”
朱韵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我知道他脾气不好……很容易惹别人生气。”
她说得很慢,每一句都花费很大力气。
“他犯过很多错,又喜欢逞强,嘴也不饶人……”
朱韵从枕头里抬起通红的眼。
“可错到这个份上吗?”她看着母亲,又像是透过她问向所有人。“你真的觉得他错到这个份了吗,必须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母亲凝视她,半晌回答:“这话你要问那些恨他的人。”
朱韵无法接受。
母亲说:“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早就说过,我看学生很准,这人早晚要出问题。你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太容易被那些剑走偏锋的人吸引,最后受伤的都是你自己。”
母亲起身,临出门前又对她说:“朱韵,你爸身处的位置你也该知道,你跟那男孩的事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你不要只想着自己。你也不用钻牛角尖,谁年轻时候都有过冲动和异想天开,过去了就过去了,揭开这一页,接着往下走就是了。”
揭开这一页。
然后呢。
把谁留在书里。
她有心结解不开。
“今年必须给她送出国。”朱光益对母亲说,“这样不行,她得换一个环境。”
朱韵浑浑噩噩度过很久。母亲这次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没有催,也没有再劝。
反正不管她接不接受,结果都是一定的。
朱韵的身体每况愈下,从睡眠开始,慢慢影响到内脏,皮肤。她身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疹子,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任迪和付一卓都给她打过电话,可他们说的内容朱韵隔天就忘。
这后遗症太严重了。
有一阵朱韵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抗不过去了。
最后救了她的,还是一场梦。
梦里她站在铁栅栏外,远远看见一个人,染了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双手插兜站在操场中央,淡笑着,一动不动。
许久后,天地间猛然刮起一阵狂风,足球场上的草疯魔一般摇摆。
他还是一动未动。
天色仿佛末日。
她在那一刻醒来。
时间正值黑夜与黎明交界,周围是死寂的安静。
这个梦让她体验到了一种永恒的爱,或者换句话说,一种永恒的自由。
从那时起,她渐渐不再害怕。
四个月后,朱韵在出国前的那天,回了学校一次。
校园安宁,一切如常。
她只见了高见鸿。高见鸿在继续运作公司,但他放弃了之前李峋制定的项目,转向电子商务,并且经由之前的咨询师,拉了一批新的投资。
“你不能怪我。”高见鸿对她说。
朱韵没有说话,转身离开,高见鸿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声音也激动起来。
“朱韵,你不能怪我,我什么都放弃了。保研,出国,学校所有的推荐我都放弃了!就为了这个公司!可他呢?他都干了些什么?朱韵,三年了,他什么时候做决定的时候想过别人!”
朱韵看着他,低声说:“李峋喜欢笨女人的话只在基地成员面前说过,媒体为什么会知道?”
高见鸿神色一顿,淡淡道:“你以为这几年下来,他得罪的人还少吗?”
朱韵点点头,转身离去。
“朱韵!”高见鸿在背后喊她,“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对他!”
她一步也没有停留。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所有事,都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才是它原本的样子,越往后,就越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