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多年以后,我的叩问将永远埋藏在胆怯少年的心跳之中,永远消融在如夜那慌乱的空气之中。
也许我发出的声音,你不会发出回音,一个轻微的回音也没有。也许你永远只能给我遥不可及的想像。一个丽影,一个微笑。
某个如月光照亮沙滩的夜晚,我知道我将被捆绑在手术台上,要么我会在深度麻醉之后永远睡去,要么我会在甜美的梦中醒来,我恐惧而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每一声医疗器械的碰撞都会让我心惊肉跳。
忽然,那个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要手术了吗?
你要好好的。
你会好好的。
于是,我终于如此真切地看到了你的眼睛。
你默默注视我,我默默注视你
多年以后,渐渐黑下来的某个黄昏,我的爱人披着雪白的婚纱,走进了我的视线。我们在亲友簇拥下身不由己地拥抱或者亲吻,将快乐的新婚仪式一直延续到次日黎明。当我们从短暂的婚梦中醒来时,隐约发现:我们的眼睛里为什么看不见自己?也许我们已融为一体,所以爱人的眼中,再也不会出现对方的影子?
也许年深日久,月光不再照耀老去的沙滩,沙滩上全是片片丛生的野草。也许从今以后,我们阳台上一度盛开的盆花亦不再开放,而一些大大小小的磁器却越来越多,堆满我们身周。我们似乎正依靠这些脆弱的东西生活,所以举手投足,小心翼翼。我们的眼睛无暇相望,只能用来在易碎的磁器间寻找安全的空隙。自然而然,我们也因此而学会了随时随地弯曲自己,悄悄绕过危险,避开伤害。偶或某个纪念之日,我们在烛光晚餐中,忽见爱人眼中电光一闪,惊疑中来不及捕捉与回味,激情的火花早已凋谢。
某些日子,我们会偶尔双双离开,作一个临时的告别。生活真是怪异,有时候避开月光,竟然能飞越黑暗的烦恼,抵达自由而快乐的边缘。或许两个人的目光聚成一团,视线就会变得太过强烈而无情,这样,我们会羞于放大脸上褐色的雀斑,我们会厌恶空气中无所遁形的飞扬的灰尘。这样,我们不得不制造更多的分别,离开爱人的目光,走进别人的视线。我们会慢慢结识各自的朋友,亦会建立各自的小圈子。生活真是怪异,爱人之间无言以对,形同陌路,却对陌生人喋喋不休,互诉衷肠。我们会渐渐习惯没有月光照耀的日子,迷醉黑暗,逃避光明,甚至悄悄推开熟睡的爱人,于午夜叩开一个遥远的心扉,开始非梦而梦的虚幻之旅。
从何时开始,月光的温柔与沙滩的浪漫,流水的自由与浪潮的激情,只能妆点在残缺的梦里?
我默默注视你,你默默注视我
其实,我痴迷的,并非这一似诗非诗的句子,而是你,我的爱人,我一生一世永远的爱人。如果翻开那本尘封的日记,也许仍然可以在那泛黄的扉页上,找到一行稚嫩的笔迹:
如果你的眼睛是月光,我就是那沐浴月华的沙滩;
如果你的眼睛是秋水,那我甘愿是你水中的游鱼
恍惚之中,我从时光的墓穴中挣扎爬起,抖落一把厚厚的年龄,站在二十年前。回忆的光线弯曲了视线,昔日的一切比想像更迷人,比现实更真切。
这样一个夜晚,我坐在电脑桌前,忽然看到了这一似诗非诗的语句。
我轻轻诵读,泪流满面,泣泪中,不敢想像你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拒绝承认你甜美的声音是真实的声音,我拒绝你如歌的容颜是真实的容颜。
你的微笑近在咫尺,触手却只是一块冰凉的玻璃。
我小心翼翼拆开玻璃之上的黑纱,就象拆开你缝起的羽翼。
亲爱的,你将离开旧的巢,离开我,却永远离不开我的眼睛。即使在路上,在水中,在云之上,我们仍将互沐青光。
我默默注视你,你默默注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