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听得有喃喃低语,罗浥尘睁开眼,见赵怀义不住地扭着头,嘴里开开合合,她从被中起身,走到床前,方从他破碎的话语中听出“西夏”、“奸细”等词语,她皱了皱眉,见赵怀义满脸通红,将手往前探了探,一触之下暗道糟糕,他这是发烧了!
罗浥尘急忙从灶房打来水,因他身上上了药,又绑着厚厚的绷带,不便擦身,罗浥尘只能一遍遍擦拭着他的额头和脖颈,又从自己的药箱中选了几味草药,用碾砵碾碎了和着温水喂下去。一直忙到天色微亮,赵怀义的烧才退下,罗浥尘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罗浥尘感觉身边有些微动静,方惊醒过来,暗恼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倚在床脚睡过去了,再扭头望向床上的人,不其然正和一双黑眸对上。
“你,醒了!”罗浥尘惊呼。
赵怀义点点头,似乎想从床上起身,略微动了动手臂,结果疼得再次蹙紧了眉心。
罗浥尘赶忙让他躺好,“你伤势太重,伤口这才结疤,再动又要裂开了。”
赵怀义这才停止动作,默了少许,问道,“这里是哪?”
“大茂山脚的小村。”罗浥尘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大人不是在京城吗?”
赵怀义不欲多说,只简单解释了几句。原来,朝廷派他的龙神卫协助抵抗西夏军,但他不慎中了敌军的陷阱,打斗中掉落至此。
罗浥尘听他轻描淡写的描述,又想到他满身的伤口,暗想这过程一定不是如此简单。
“我要多久才能下床?”龙神卫现在一定疯了一般找他,还好自己一路留下了标记,此次中计,虽是他故意为之,想找出潜伏在他们中的内贼,但还是大意了,不过倒还是让他摸着了一些线索,如是想着,赵怀义却早早收起眼底的情绪。
“至少还得四五日。”罗浥尘见他神情淡淡的,不由又道,“要不要我出去通知你的属下?”
赵怀义摇摇头,“我已留了记号,他们会寻过来。”失血过多的脸颊瞧上去过分苍白,不复当初惠王府初见时的神采,然他五官长得俊美,因躺在床上,束着的头发泼墨一般倾洒在身侧,如此玉肌乌发,倒有几分羸弱公子的模样来。
赵怀义也想问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开口,就见房门后钻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接着,孩童稚嫩的声音乍然响起,“大哥哥,你醒啦!”
赵怀义没想到能见到阿九,见他一脸的高兴劲儿,面色也不由得放松下来,嘴角一弯,便露出灿然的笑意。这一笑,便如十里桃花,艳丽灼目,罗浥尘没由来心跳加快几分。
阿九站在床前,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个不停。赵怀义静静地听了一会,才知晓原来这里是他们的老家,罗浥尘是为了送他们才到这里。
彭老伯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他早听到了阿九的叫唤声,知道赵怀义醒了。在德济寺中,他对流民问寒问暖,丝毫不介意他们身份卑微,对这位帮助过他们的大人,彭老伯心中虽敬畏但仍是十分欢喜,于是他拉着阿九道,“大人刚醒,不要瞎闹,快出去吃早饭去。”
阿九虽不情愿,但见爷爷唬了脸,还是乖乖出了门,只小脑袋仍搭在门沿上,笑嘻嘻道,“大哥哥,我过会再来看你。”
彭老伯将碗递给罗浥尘,满脸局促道,“大人,我家这小娃子没大没小的,您千万不要见怪。”
赵怀义摇摇头,脸上淡然一笑,“怎么会,怀义还要谢谢老伯的救命之恩。”
彭老伯连忙摆手,声音越发不自然,一面问还有没有要帮忙的,一面又问他想吃些什么。
罗浥尘笑着道,“彭伯,他刚醒不久,眼下只能吃些流食,您快些吃早饭去吧,这儿有我呢。”
彭老伯十分听信罗浥尘的话,见她这样说了,也不再多言,只让她有什么事再叫他。
罗浥尘将赵怀义头下垫高了些,便坐在床头,舀了一勺稀粥,凉了凉,放到他嘴边。
赵怀义望着送到他嘴边的勺子,知道自己眼下动不了,于是张开口将稀粥慢慢咽下。一时屋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勺子舀动发出的细细声响。
二人坐得极近,赵怀义只闻到一缕淡淡的清香,不同于京城那些女子的脂粉熏香,这个味道轻轻柔柔的,让他莫名的舒心。再一抬眼,便见罗浥尘专注的神情,早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耀进来,打在她清秀的脸颊上,甚至还能见到阳光下泛着金光的细小茸毛。赵怀义不自然地抿了抿嘴,稍稍扭动了一下头。
“可是不舒服了?”罗浥尘却没放过他这一细小动作,忙问道。
“无。”赵怀义将心中泛起的怪异感觉稍稍压下,重新认真吃起粥来。
吃完粥,罗浥尘又给他把了把脉,方淡笑着道,“你的脉象已经平稳,眼下再吃下几伏药,安心静养便会好了。”说完便端起碗,出了房门。
赵怀义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渐渐合上眼,脑中想了一阵事情,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