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珑屈膝行礼,庆亲王妃忙阻拦道,“无须多礼。张医正在用药,且看皇上能不能醒来。”
灵珑与墨连玦对视一眼,见他面上皆是平静,索性敛了衣裙退到柳诗韵身侧。柳诗韵悄悄捏着她的小手叹道,“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已经进去了,怕只怕皇上挨不过今日这遭了。”
灵珑凝眉纳罕,乾帝昨日虽看着颓丧,倒不至于一夜之间便会倒下。她探头瞅了一眼卧房,下意识问道,“可见着梅贵人了?”
柳诗韵一愣,随即答道,“估摸着也在里面呢。听康公公讲,这两日都是梅贵人在侍疾,哎,倒是难为她小小年纪了。”
灵珑勉强笑笑,端茶之际,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卧房内,张医正用千年老参吊着乾帝那一口气,又用了数十种珍贵药材熬成汤汁喂乾帝服下,乾帝终究是醒了过来。
乾帝吃力地睁开眼,分辨片刻,朝着东南端的座椅遥遥指着,那处坐着的,赫然便是皇后。
容妃抬眼看着皇后,皇后面如表情地凝视乾帝,梅贵人阴狠勾唇,掩着帕子呜咽道,“皇后娘娘,皇上这两日昏迷,没少喊您的名讳,但请您让皇上看上一眼吧。”
皇后挑眉不语,乾帝撑不住,那手重重摔在了床上,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皇后。
容妃凝眉规劝道,“皇后娘娘,皇上如今这般,便是有什么怨恨,也该抵消了。”
皇后抠紧椅背,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床榻缓缓而去。
乾帝眯眼轻笑,拍了拍皇后的手,只呢喃了一句“让贵人梅氏陪葬”,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皇后立时阴沉了面色,讥讽开口道,“墨苍玄,你我夫妻三十余载,到头来却抵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小妖精。好,哀家答应你,让你和你的小贱人去阴间厮守。”
容妃默,梅贵人轻笑,可她的笑却带着无边的恨意。她们二人看着皇后拖着凤袍离去,满室的太医早已跪伏哭喊起来。
厅内众人听见哭声,默默地朝着卧房奔去,灵珑悄然来到墨连玦身侧,将小手送进了他的大掌内。
墨连玦紧了紧大掌,脸上的紧绷神色,略微舒展了些。
皇上驾崩,举国哀痛。礼部张罗着国葬事宜,乾清宫肃静冷凝,灵珑则避过众人,来到了重兵把守的忘忧宫。
这忘忧宫再不是从前绫罗翻飞、碧霞环绕的面貌,竟早早铺陈了白绫,不似宫宇,倒更像是另外一处灵堂。
梅贵人奉旨伴驾皇陵,在朝臣、在妃嫔,甚至在宫人们眼中,已然便是死人。既是死人,当然要装饰白绫,只待乾帝入住皇陵时,她便要被活生生地推进棺木。
梅贵人举着酒杯畅饮,虽穿着素色长裙,依然娇媚动人。
灵珑敛裙坐在梅贵人对面,梅贵人挑眉勾唇道,“怎么,妹妹来给我送行吗?”
灵珑摇头叹气道,“他本不久于人世,何必多此一举?”
梅贵人斟满酒杯递给灵珑,摇晃着身子媚笑,“妹妹,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本该死,多一日少一日,有何妨碍?”
灵珑饮进杯中酒,摇头失笑道,“于他无碍,于你又有何妨碍。如今他留下口谕让你陪葬,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梅贵人靠在灵珑怀里哧哧地笑道,“临了,还是妹妹看得通透。皇后以为皇上舍不得我,可你我皆知晓,皇上不是舍不得我,是怕我有朝一日会泄露了他的秘密,噗,妹妹你知道吗,皇上那话,噗,哈哈哈,笑死我了。”
灵珑不甚在意梅贵人的醉话,却抚触着她的肩膀规劝道,“出宫吧,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你我虽算不得知己,到底也算故人。我自是不忍你如此殒命的。”
梅贵人略微惊愕,少时抱着灵珑的脖子磨蹭道,“妹妹肯来,姐姐便觉得暖了。这深宫里,冷得要命,越到了夜里越冷,姐姐常常抱着自个儿的身子盯着窗外,有时候有风,有时候有影,可多数时候,只有那盏死气沉沉的宫灯。”
灵珑拍着梅贵人的身子静默,梅贵人却红着小脸呢喃道,“妹妹,我能自救,只要你不拆台。”
灵珑微微颔首道,“好,我不拆台,权当我今夜未曾来过。”
梅贵人许久没有声响,灵珑垂眸看去,梅贵人早已睡着了。她将梅贵人安置在软榻上,翻过窗户跃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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